田瑭列出四条由嫌不够:“辽东受公孙度残害灭族的世家不下百户,这其中确实有人飞扬跋扈、横行乡里,公孙度本可依《汉律》惩处他们,而他却不分功过、不辨是非的大肆迫害,其残暴行径比大族尤甚!”
“虽然有一些强词夺理,说的却也逻辑清晰。”邴原对他的观点不置可否,“你说公孙度不分功过、不辨是非,那世家大族的‘功’和‘是’又在何处?”
“大族占地座屋不假,却也在乱世中给佃农提供了基本保障,避免了大量百姓的流离失所;大族威风乡里不假,却也在为乡里修渠筑路,开塾设学,族内老人还能为乡民主持公道,避免了大量的民间私斗;大族生活优渥不假,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有钱有闲,才能研习和传承前人经典,避免文化的失传和断层;大族挟民自重不假,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组织起散沙一样的百姓,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官府的横征暴敛,避免百姓直接面对官吏的欺压。”田瑭侃侃而谈,有的旁听徒弟已经开始点头认同。
“你的观点倒是犀利颠覆,但任你巧舌如簧,却句句都为大族说话,无视百姓所受贫苦,实不可取!”国渊见徒弟有被田瑭带偏的迹象,连忙出言警醒。
“子尼不用紧张,此番问答无涉是非之争。人与人之间观点相左,是因为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在对话,否则相互也就听不懂了。”邴原笑呵呵的说,“这位小兄弟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年纪,有如此见识已经实属不易!”
“谁知道他是不是拾人牙慧,根矩兄,我再来问问他。”国渊上前一步,“说说,你对辽东大势有何看法?”
众人相互看看,心中都认为国渊这是在存心刁难,田瑭不过十几岁年纪,岂有分析国家大事的能力。但腹诽归腹诽,却没有人言语,他们很期待田瑭能和刚才一样说出新奇观点。
“先生精于孔孟、长于儒学、善于政策,确实是难得的大才,能和您问对,实是在下的荣幸。”田瑭朝国渊施了一礼,“我认为辽东自保有余,扩张不足。”
“详细说说。”太史慈也时常思考这个问题,此时便开口催促。
“其一,辽东诸郡和右北平相距甚远,且仅有平刚道一路可通。公孙度拥兵数十万,只要守住平刚道,便可保辽东无虞。其二,辽东虽有襄平这样的大城,但和中原相比,仍是偏僻蛮荒之地,山东诸侯进攻辽东远不如涿鹿中原有利可图。其三,外人很难打进来,公孙度也很难打出去,所以辽东并不会对山东诸侯构成本质的威胁。其四,辽东周边乌桓、鲜卑、高丽环伺,公孙度以当地人的身份恩威并施尚且不能服众,何况新打进来的诸侯。其五,刘虞、公孙瓒、袁绍之间矛盾重重,他们相互攻伐还来不及,哪有余力远征辽东。”田瑭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所以,除非中原各诸侯中出现一家独大甚至一统北方的势力,否则没有人会出兵辽东,辽东可安享太平。这也是公孙度自立辽东的先决条件。”
田瑭看看众人,见他们都静听不语,便继续说道:“因为路途遥远,道路难行,诸侯要打进来困难,辽东要打出去也同样困难,此其一。其二,辽东的实力和幽州本部相去甚远,幽州尚且需要青徐二州接济粮草开支,辽东能养活这么多人已是不易,何况用兵。其三,争霸的关键是人,公孙度手下并无惊才绝艳之辈,他自己又有任人唯亲之嫌,诸位贤达在辽东已久,天下英雄避难辽东者甚多,他却没有实际的招揽行动。其四,大汉养士三百年,虽有纷争,人心却还未散,公孙度不自立还罢,一旦自立便是与天下人为敌,天下人虽拿他没办法,他也无法压服天下人。其五,军士训练不够,精神不足,人数再多也没用,上了战场,一触即溃的可能性极大。所以公孙度的雄心壮志其实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田瑭掰完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信心满满的说:“有此十条,我敢断言公孙度自保有余,扩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