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都城内闲逛了近一个月后,终于用上官凌云送来的银两,租到了一间合适的铺面。
那铺面靠近都城最繁华的两条街,既没有那两条街喧闹却也不缺人流,正是开书肆的理想所在。铺面后面是个很大的四合院。孟小鱼将院子一并租下,几番修整,一半做了活字印刷工坊,另一半做了厅堂、厨房和住所。
她招募了几个字写得端正的书生,让他们一笔一划用正楷将尚赫所有的文字按同样大小的格子都写一遍,每个字都挑出里面写得最好的来做刻字母版。
她又招了些雕刻师父过来刻字,请他们照着母版字刻了几套木制字模,心里盘算着等她赚点钱后再找烧窑匠烧一套瓷版出来。铜模她是不敢想的,在尚赫这种地方,能用得起铜具的人并不多,做一套铜模费用很高。
字模备好后,下一步便是写书和印刷。
孟小鱼希望她的书肆所售之书能与众不同,便想尽可能多地默写出梦中所读之书来。可写书于她而言是个体力活,她写字速度极慢,花在写字上的工夫便总是比别人长很多,且这段时间她忙于工坊和书肆开张之事,写书方面便总是力不从心。
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好方法。
她最近招了个名叫顾学采的人,年约二十,读过书,做过木匠,略懂雕刻。她雇他时本是想让他做刻字师父的,可后来却发现这个顾学采动作利落,头脑又灵活,便安排他将刻出来的字照书排版,做了排版师傅。
为了方便排版,他们必须让刻出来的字模按顺序排放。孟小鱼便将梦境里学的拼音教给了顾学采,又教了他音序规则,告诉他每个字都可用拼音拼出来,并按字母顺序排列。但她急于让顾学采尽快记住生母、韵母和音序,尽快掌握关键技巧,便也省去了教他认字母和拼音的写法,干脆用汉字代替了拼音字母。
这一教不得了,她竟发现顾学采不但记忆力好,还是个排版天才,不到两月工夫,他不但将拼音和音序表熟记于心,还能把刻字师父刻出来的字按音序排列好。
刚好孟小鱼把她以前写的几本书都带来了,她便安排一个书生念她写的书,顾学采边听边排版,往往书生念完他便排版完了。
这个发现给了孟小鱼一个灵感。于是,她开始每天给顾学采讲故事,让顾学采边听故事边摆弄那些按音序排列好的字。往往她故事讲完,顾学采的版便排完了,剩下的就是直接印刷了。这速度,在大盛帝国分裂而成的五国里大约无人可望其项背。
这倒是大大节约了孟小鱼写书的时间。
她粗略算了算,哪怕她每天出一本新书,她脑袋里的书也够出上十几年的,更何况她留了个心眼,并不打算真一天出一本。等到书肆开张后,她便可将速度降为三天出一本,基本不出厚书,凡要超过三十页的书,她都装订成系列丛书,十日出一本以吸引人再次来书肆买续本。等到一系列丛书都出完了,她便又弄出一本厚厚的合集出来。
经过三个月的筹划、修整、准备和试验,活字印刷印的书终于出炉了,字模都经过了精挑细选,只要是同一个书名,印多少本出来,字都一模一样,工整无修改。工坊日夜赶工,印刷出来的书很快便摆满了整个书肆。
孟小鱼本就不是个爱宣扬的人,再加上对自己书肆生意的极度自信,故而她的书肆“书巫书屋”开张的时候,就像一朵花儿般悄然绽放,既没有敲锣打鼓放鞭炮,也没到处贴通告广而告之。
都城确实是个读书人云集之地,果然无需她刻意大肆宣传,来书肆买书的人便一日多过一日。她书肆的书卖得比其它书肆的便宜,书目多,新书也多,如此一来,每日来书肆的人不但多,还吸引了都城很多文人雅士、达官贵人。
上官凌云拿到孟小鱼印刷的书,连连称赞,竟忍不住在一个晚上到了“书巫书屋”一趟,一本本翻开那些书,满意极了,又不断催她多编排些故事出来。
另一方面,孟小鱼心中记挂着哥哥和田大海,便让书肆小二阿简帮忙跟来书肆的人打听是否有人知道修皇陵之人的去向,或者是否有人认识修皇陵的人。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太常府的陆掌故这日光临书肆,说是书巫写的书他本本都看,非得让书肆小二阿简安排见见书巫本人不可。
孟小鱼听到太常府,马上就来了兴致。璃王上官凌云暗示过她,太常府负责记录官员和军士调配,说不定曾记录了修皇陵的民工去向。她立刻就在内厅见了陆掌故。
陆掌故已近甲子之年,头发宛若一幅墨描的雪原,黑白相间得甚有章法。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挂在下巴,像是濡了点墨的毛笔头,通身都透着老学究的气息。
此人年少之时便饱读诗书,又涉猎广泛,只要是书,捧着就看。他二十多岁时被举荐入了官道,四十出头升为太常府的掌故,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孟小鱼与陆掌故一边喝茶一边聊书,聊完又开始谈论诗词歌赋、为人之本、为官之道,相谈甚欢。孟小鱼搜肠刮肚、咬文嚼字、字斟句酌、小心谨慎,为了显示自己确实有点真材实料,挖空了心思。
而陆掌故呢,他是越聊越喜欢这少年郎,一坐便是两个时辰,随从催促多次说该去刘太尉家赴宴了,这才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多次劝孟小鱼弃商从官,去他的府上做个门客,他定能举她在朝中谋得一职。
孟小鱼微笑婉拒,只说自己习惯了无人管束,言行无忌,不适合为官。她说完,便顺便托陆掌故帮她查看太常府记录的修葺皇陵的民工里,有没有孟安归和田大海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