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简娣举双手投降,“我不戏弄你了。” “对啦,今日你们不在庶常馆上课,怎么和谢朗他们挤在一块去了。” “简姑娘有所不知,”卢仲夏莞尔,“江大人早就上了疏陈奏,言明进士们无所事事,上回首辅点名册,见有好些庶吉士注假未归,再有宋仁德之事在前,如今皇上已下令,让首辅与都察院的江御史一起来督察进士们。庶吉士授官既看散馆考试,也需要结合平日情形,再会同吏部,以定授职。” 简娣:平时分和期末考? “首辅前些日子制定了《示己未庶吉士》,已同江大人敲定,每月馆师出题六道,诗三首,内文三篇,每五日再另写一份时政议论,交由首辅亲自批阅,江大人都察,择今日施行,因而大家都聚在一块儿。” 简娣好奇道,“交给首辅也就算了,江杠……阿不,皇上怎么会将这事交给江大人?” “因为一开始便是江大人陈疏此事。”卢仲夏微笑道,“听在都察院的观政进士说,江大人也不乐意,但奈何圣命难违。更何况,江大人其父便以冒死直谏而闻名,江大人一家素有清名,此事交于他再合适不过。” 竟然还是一家子杠精。 简娣语重心长地对卢仲夏道,“你看,没事的时候别和上司多嘴,最后上司一拍大腿说成,任务落在你手上去执行,累不说,容易得罪人。” 虽说现在进士们都是一茬嫩韭菜,一茬接一茬,想掐就能掐死,但万一其中就有个记仇的呢。文人一般都心眼小,一杆子笔能颠倒黑白。 卢仲夏应了一声,接着道,“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江大人上疏直言弊病,便是该为之事。我等既已为臣子,怎可坐视弊陋不理。” 简娣:“其实我觉得我说的你都明白,你也不是傻的,这不,你前两天还说‘宋兄’,今日便换作了‘宋仁德’的称呼,明摆着你不是个傻白甜愣头青。” 简娣挠挠头,“我平常在后宅窝着,对朝堂的事不了解,但我读史书也能了解一点,这天下的弊病太多了,今天的事不过无关痛痒的一件,牵扯的也就我们这些好掐的,牵扯不到大佬。牵扯到大佬的事,就得好好想想,要不要如此耿直。” 她是听了卢仲夏刚刚的话,担心他太实诚了,他很聪明,但也太正直,他的感性说不定会战胜他的理智,像他这种的除非是主角,否则铁定活不过三集。 “我明白。”卢仲夏轻轻道,“简姑娘放心,我心中自有一杆秤。” “你明白就好,你读得书多,做的策论也多,你父亲卢大人也在朝为官,有些事,你肯定看得比我清楚。” “简姑娘。” “嗯?” “你说你平日里一直待在后宅,你可曾想出来看看?” “我?”简娣觉得自己脑瓜子更疼了,“我也想啊,但我的事比较复杂,怎么说呢?我觉得如今的局面也行,能借你的眼睛看看后宅看不到的世界,指不定等我回头和我那便宜丈夫和离了,还能给自己物色个好夫婿。” 这翰林院里的一大半可都是容貌端正的金龟婿。 其实简娣不大想成亲,不过,就她现在这情况,就算大庆朝民风再开放,对女子再宽容,不再婚,孤独终老的代价还是有些大。 除非她攒够了钱,经济上实现了独立,有了经济自由,才能实现择偶上的自由。 她没认识卢仲夏前,其实自己也写了两篇话本,想要攒点钱,可惜水平不够,被书坊委婉拒绝了,如今还正在研究时下人的喜好。 “简姑娘……”卢仲夏踌躇道,“你当真要和你夫婿和离吗?” “和离是肯定和离的,但具体什么时候能成,我心里也没个准数。” “姑娘说,能借我之双眼看看后宅看不到的世界,”卢仲夏的嗓音听上去有些羞涩:“那在此之前,简姑娘便借我的双眼好好看看罢。” “谢谢啦。”简娣笑道。 “能帮到简姑娘,我心中也很欢喜。” “你们今天不是聚在一块儿写文章吗?”简娣突然想到卢仲夏头上的正事,“我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如现在就开始写吧,万一张首辅跑来查看你们写的情况呢。” “简姑娘放心,如今翰林已不在大内,离内阁甚远,时间尚且充裕。” 简娣:“我没你的才干,你报,我来写。” “好。” 今日要他们写的题目为近日边防军备之事。 上回吴将军领兵在辽东和鞑靼打了一场,大获全胜,朝中有主张撸起袖子就干,继续把他们揍一顿揍乖,也有主张别暴躁,打完一架休息休息的。 卢仲夏教简娣写的,倒符合他的性子。 一是如今局势不稳,东南倭寇未平,前些日子山西大旱,平阳一府流民起义方才平息,如今实在不宜穷追远击,再打下去铁定玩脱。 二是国库空虚,穷得揭不开锅,军备粮草不足。 卢仲夏:“三是……” “三我明白。”简娣兴致勃勃地搁下笔,“深入敌后,供给跟不上,当陷入相持时,定会有损士气。” “便是如此。”卢仲夏微笑。 “其实军备大事轮不得我们作主,朝廷已自有决断,只是张大人今日特地将此拎出来考校我们。” “想要写的入大人们的眼,就要想当初琢磨考官心思一般,琢磨上头的心意。” 简娣咬着笔头看了一眼四周,其余的进士们有的尚在冥思苦想,有的已经在磨墨,还有的早就开始铺纸书写了。 卢小哥叫她写的每一句都很稳,不单从此战出发,更直言军中数十年来的弊病。 “会不会没什么新意?”简娣不确定地问。 卢仲夏答:“我已在翰林院,写文章就不能像当初科举时一般,只为求新意。军国大事求不得什么新意,只求稳妥,不累及百姓。” “我朝兵制,将不专军,军不私将。”卢仲夏苦笑,“作战时,军将间何来信任与默契。” “将士们不仅要守一方疆土,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在卫所的军士,还要饱受军粮克扣拖欠之苦,受卫官奴役勒索,或在边境为权贵耕种。在籍的军士不堪压力,或逃亡或病故,或依托豪强鱼肉百姓,或揭竿而起。” “我朝兵制,积病太深。” 简娣停下笔,没有说话。 大庆朝很像另一个世界的明朝,明朝兵制她也有些了解。 卢仲夏叫她写的不过其中两三点,有些弊病卢仲夏三言两语也说不全,但每一点,眼下都无能为力解决。在他的指导下,简娣写完后,心情难免低落,竟有些无所事事。 卢仲夏问她,“我见简姑娘对军国大事颇有见地,不知姑娘可有从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