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消息后,容妃二话不说就闯进了琢玉殿,跪地不起,求北陵王收回成命。一见这场景,守在殿内的宫女太监都知趣地下去了,将大殿留给他夫妻二人。
“陛下,阿珂才刚回来不到一月,您怎忍心……怎忍心又将她从我身边带走?况且别人不知道,陛下难道不清楚吗?那北泽新王刘子思,就是八年前大虞城城主的小儿子,他的父母兄弟皆因阿珂而死,万一阿珂身份败露,他怎会容得下她?”
北陵王神色一凝:“此事孤也不是没有考虑,但如今阿珂是北陵唯一的郡主,这是她该承担的责任。”
“责任?”容妃跪着向前走了好几步,声音里满是激动,“十几岁的时候,同龄的云出贵女都在插花作诗,阿珂便已然参了军,每日闻鸡起舞,手上的茧子一日厚过一日。要说责任,她替您攻下大虞,化解北境贼寇之乱,又遭贼人诬陷八年有家回不得,难道还不够偿清她身为王姬的责任吗?”
自从北陵琰患腿疾,北陵珂落水后,容妃整日郁郁寡欢,与北陵王愈发离心。她原本有着全北陵最出色的儿子和最风光的女儿,到后来,却一个比一个惨。
女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了,她的父亲却要再一次将其送入虎口,换做天下任何一个母亲,这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她言辞切切,越说越心痛,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北陵王避开她的目光,道:“对外人来说,北陵珂已死。阿珂如今的身份是百濮之女,是北陵皎,刘子思是不会起疑心的。”
北陵珂已死这五个字,被他说得那般轻巧,甚至还带有一丝庆幸,仿佛在说着旁人的事一样。容妃一怔,巨大的钝痛感从心间蔓延到全身,她不再流泪,也不再磕头,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陛下何以寒凉至此?”
啪的一声,北陵王将手中银箸扔在地上,面露愠色:“白清蕊——”
“陛下曾答应过臣妾,要封琰儿为世子。”容妃打断他,“后来陛下没有做到,不如就将这赏赐转赠给阿珂。反正外人看来,她也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北泽那边,再随意挑位贵女送去便是。”
“胡闹!”北陵王拍桌而起,怒道,“两国和亲,岂可儿戏?况且我北陵沦落到这般田地,你白家,你那两个孩子,就没有半点责任吗?”
似是没料到他还能说出比方才更令人寒心的话,容妃双瞳蓦然放大,眼眶中的泪水将溢不溢。
然而北陵王的数落还未结束:“白清蕊,你搞搞清楚,是你儿子自己不要王位的,也是你女儿自己要离家出走的!”
漂亮的蔻丹指甲刺穿了丝绸手帕,容妃嘴唇抖动了几番,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一番脾气发出来,北陵王本想再好言劝两句,抬眼却瞥见一向温婉贤淑的容妃眼中出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不是愤恨,也不是委屈,好像是心如死灰,又好像是大梦初醒。
不管那是什么,都叫他浑身不适,再一眨眼,容妃又似乎还是那个容妃。
“来人,送容妃回宫思过,没有孤的命令不允踏出宫门半步!”
北陵王的贴身内侍立马小跑进殿内,扶着容妃走出了琢玉殿,恢弘的大门一开,迎面却撞见了北陵珂。
容妃抬手敛去脸上泪水:“你什么时候来的?”
北陵珂正想说刚刚,内侍官却插嘴道:“娘娘,郡主担心您,已经在门外候了好一会儿了。”
于是,她只好扯出一个甜甜的笑:“母妃,我让小厨房做了凤梨酥,回去一起尝尝吧。”
望着女儿没心没肺的笑,容妃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涩。转念一想,如今她没了灵力,应该听不到殿内的争吵才对。她摸了摸北陵珂的头:“走,我们回家。”
但北陵珂的灵力其实真的不似她想的那般低。
回了寝殿,容妃自然是吃不下凤梨酥的,北陵珂却吃得香甜,嘴角沾了不少点心渣。容妃突然就想起来她打小吃东西就不注重仪态,跟个小男孩儿一样,怎么训都改不过来。
她伸手替她擦嘴,擦着擦着眼眶就不禁红了起来,她的阿珂这么好,为什么这命跟作弄人似的,一次又一次将她从她身边带走?
与其让她嫁到冰天雪地的北泽,不如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自将她送出这座孤城。
于是她拍拍女儿的背,语重心长道:“阿珂,要不然你去尧光吧,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忍住,谁知眼泪比最后一句话出来的还要快。北陵珂扑进她怀中,半响没说话,努力憋着眼泪,将母妃抱得更紧。
“母妃……”过了好一会儿,她道,“其实我要嫁的,是腹中孩儿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