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我看他手指在地上,小心地呵护着一团空气。
我俯下身子,放慢了脚步:“这里有只猫?”
他点点头:“它叫耿耿。无邪姐姐,你,你别声张。”他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不然……他们又要把它赶走啦。”
“他们是谁?”我没看见什么猫,但是却看见一团黑烟萦绕在赵成周围。
我伸手捏住赵成的手指,那一团黑烟忽然挤成一团,如一个球般直直飞向士鞅的方向,转眼即消失不见了。
“听说你看上赵武了?”韩起嗑着先前我给的枣子,不知何时幽幽然凑到了我跟前,“莫不是先来跟成儿套近乎。虽然我们阿武一表人才,但也成婚数年,家里的夫人貌美温柔。你若是欢喜他,加把劲儿兴许能做小。”
给你一个戏台,你还真是能臆想出一片又前世今生啊。我看韩起像在看智障。
他眯着眼睛:“但羊舌兄想必是不许的。你走在后面,瞧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回头看了三次了。”
“我哥怎么了?”叔虎凑过来一只脑袋,即使皱着眉头,也是一团雪白可爱。像一只怒气中烧的大耳雪狐。
“准备了。”叔誉哥哥沉静又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几人才停下胡闹。
一般贯例大家都喜欢挑挑一箭头。
弓箭的制作工艺并不如何统一,箭头与箭头之间的质量差异是很大的。近日的课程是要练白矢,即要力量精准,射到箭穿耙子,箭头飞白。所以选用什么样的箭头格外讲究。
我转头一看,栾盈已经射出了漂亮的一排箭。不止达到了“白矢”,早已是四矢连贯正心,俨然已达“井仪”之境。
“栾兄好箭法!”韩起微微一笑,不声不响,也有三只白矢快箭整整齐齐落得漂亮。
另一头士鞅单眉一挑,一矢疾出,正中耙心,旋即又连放三矢,如连珠相衔,正是一手漂亮的“参连”。
男人们争奇斗艳起来,简直不得了。
我收回目光,也开始挑自己的箭头。
忽然觉得被一个高高影子笼罩着。
“都帮你挑好了。”一篓子漂亮的箭矢落在眼前,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我从箭篓旁侧过头,甜甜一笑:“谢谢叔誉哥哥!”伸臂抱住那篓箭矢。
额头感觉到叔誉哥哥手心的温度。他只轻轻扯了扯嘴角,笑容虽淡淡的,目如琼石,清透明亮。
接下来也算相安无事。待都完成,已经过了午时,众人都是饿得饥肠辘辘。姬彪如小羊打架般颠着扑向我:“无邪姐姐,来跟我一起用膳吧。自己吃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甩甩袖子:“那边站一会儿等我。我跟叔誉哥哥说两句话。”
姬彪立时像被填饱了第一手八卦的小报学徒,笑眯眯地退后了两步。
“叔誉哥哥!”他听见我的声音站住了脚,袖袍还被风扯住一角飘在风中并未落定,绰约的风姿活像一个男版嫦娥。
“何事?”
“听说哥哥们最近在练八佾舞,周王室在雒邑的祭祀大典可还有些日子吧?叔誉哥哥也会去吗?”我观察着他的表情。
“喔,倒不会。是栾盈公子带队去朝见天子。”叔誉哥哥反过来歪头打量着我。“想来那也将是开春的事情了,怎么?”
我摸摸下巴:“我听说这是天子为祭祀炎帝的舞蹈,只有天子方可观看,想来那场面也是蔚为壮观。”
叔誉笑道:“是啊,这舞蹈要三十二名男子手执盾和戚,另有三十二名女子来持翟和龠。舞起时整齐划一,步调一致,旄羽飞扬。却是一番盛大又灵动的景象。”
“却不知道我们如何才能得见?”我眼睛已然在发光。
“那怕是不能。八佾舞是天子才有的规格,诸侯为六,大夫为四。若是你想看个四佾舞,待得诸大夫祭祀之时,或可一窥。”
我转了视线,讪笑道:“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不看就不看呗,有什么了不得。我与叔誉哥哥说的顽笑话,可别当真。不然爹爹又要说我胡闹了。”瞧叔誉哥哥笑着应允,方又小心地问:“栾盈公子年纪轻轻就担些重任,想必也是头一次吧?不知道他会不会很紧张?”
叔誉哥哥沉吟片刻,伸手拨落飘在无邪肩头的雪:“倒确实是。听说他日日下了课学总要花两个时辰练习。栾盈一向对自己的要求极高,想必不会让晋公失望。”
嘿!我就知道!
面上还要文静一些。
“叔誉哥哥未免也吝惜称赞了。礼数舞乐,栾盈向来是楷模。阿彪还在等我一起用膳,无邪这就告退了。”我摆摆手就准备离开。忽然觉得手腕一暖,已被他轻轻捉住。
叔誉哥哥的眼睛如一湖映满棕莹秋叶的水,在冬日的雪光下显得格外温暖:“晋文公当年出游至曹国的故事可还记得?”
啊,被他看穿了!我正吱唔不知如何回答,却忽觉手心里多了个物事,似是个密封的小罐。
他合上我的手指,“手这样冰冷,可要穿暖些。这里煮了些阿胶,可带回去补补。”说罢,也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松了手便转身离开了。
“无邪姐姐,叔誉师傅提到先祖是为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姬彪竖起耳朵,但仍然只是听得一知半解。
我一把揽着姬彪的肩头:“不重要。今天的计划都安排妥了吗?”
姬彪还是孩子心性,转眼就忘了之前的疑问,乐悠悠地点着头:“记得。人我都支开啦!今天偷窥八佾舞一定可以成功!姐姐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哪里看?”
“好样的!”我一边向姬彪竖起大姆指,一边回想着叔誉哥哥刚刚说的话。
晋文公重耳当年因郦姬之乱出逃,经过曹国之时,曹共公听说重耳胼肋,偷看他洗澡,惹怒了重耳。后来重耳回到晋国继位,在与楚国的争霸斗争中,就拿曹国当了出气筒。
叔誉哥哥这是看透我要去偷窥栾盈,故用晋文公的旧事敲打敲打,要我以此为鉴,不要闯祸。
若真是听他的就怪了。
更何况我又不是去偷看栾盈洗澡,无非只是想去偷看他在排演的八佾舞。
能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