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小阳春。
李诺是真的没想到,被她在心里早就鄙视了千万次的燕国,不出半月她又回来了。
不同的是,她走的时候全无顾忌,坐着车夫的小马车,一路上哼着小调,心情美好,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如今载着她的车却是被数百精兵护着,仪仗开路,军队压阵,行进速度都是有要求的,知道的是国主吩咐如此的,不知道还以为麒麟国公主出嫁呢。
小襄在麒麟国休养的这段日子好像也睡够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没有之前那样病仄仄了,小脸上总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虽不及春娇细心,但在侍奉李诺这件事上,一点儿都不马虎。
李诺已有孕一月余,反而没刚开始几天那样反应强烈了,只是很慵懒。以前李诺就懒,现在是懒上加懒,有事没事就想睡觉,但好在不吐不呕的,虽然胃口并不是那么好,吃东西却还是不受影响的。
麒麟国的特使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大臣,姓慕,对李诺很是恭敬,说话非常有条理,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至于汴元信,和他的十名暗卫一起混在邓岚的队伍中,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到得弓州已是五日后,再过三日就是燕国的敬天节。
麒麟国的使者团被安排在了李诺之前住的驿馆,李诺住过的最好的那间房自然是又让她去住了,坐在房间里李诺只觉得纠结,感觉绕来绕去都逃不出包围圈。
暗卫自然还是例行护着李诺,她在屋里睡了一下午,将旅途的困乏都除了之后,黄昏时分开了门。
暗卫回头看向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每当李诺这样笑脸盈盈的望着他们,基本没什么好事。
“夫人,慕大人吩咐了,您晚间还是不要出去随意走动,毕竟这里比不得麒麟关。”
李诺点点头,一副我听到了但是我基本没听进去的表情说:“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烤全羊,今天我请客,兄弟们跟着我走吧!”
暗卫不为所动,两个人一并排就彻底挡住了门,李诺也不着急,抬头看着他们说:“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跟着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若是不那咱们今天晚上都别好过了。”
就在暗卫硬着头皮顶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救世主一样的声音:“夫人,您有何事?”
李诺笑着踮起脚,目光越过暗卫说:“邓将军,我想去街上逛逛。”
“好,夫人请随臣下来。”邓将军对暗卫点点头,他们立刻让开了。
一辆小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马车边上站着几个人,李诺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为首的那个虽然穿着黑色军服,可还是遮不住一身气质。
她想到了汴元信可能会来,但上一次在梁国好歹是个贵公子,这次直接变成士兵了,也是个喜欢玩角色扮演的?
汴元信朝着李诺微微一笑,帮她放好了上车凳,对她伸出手说:“夫人想去哪儿便去吧。”
李诺清清嗓子爬上了车,在开车之前掀开车帘对汴元信说:“你长得太惹眼了,上车来!这弓州大街上女流氓比较多。”
其实是李诺心里没底,她哪敢自己坐车让人家皇帝走路?还是适时拍个马屁吧。
一句女流氓说的邓岚直接愣住了,汴元信也不说什么,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先找家钱行停一停,我要取钱。”李诺有些紧张。主要是马车太小,她和汴元信面对面坐着,膝盖还是难免会碰在一起,他倒是不在意,可她不行啊,男女授受不亲,往车里面挪了挪,可还是能碰到。
汴元信掀开车帘向邓岚伸出手,他拧着眉头特纠结的将怀里的钱袋递了过来。
汴元信随意甸了甸便交给了李诺说:“邓大人人虽勇猛,其实也持家有道,这些钱应该够夫人花了。”
邓岚心里一阵疼。他平时酒都不舍得喝,总想着攒了银子在麒麟关最好的位置买处宅子,结果被陛下一拿就是半年俸禄。
李诺摇摇头将钱袋退回去说:“不用,我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钱。”
汴元信笑的含义很深刻:“看来将军宠爱夫人的紧,在燕国的钱行里还存了银子。”
李诺冷笑一声哼哼道:“非也,这是我二婚老公留给我的遗产。”
汴元信拧着眉头,显然是没听懂李诺话的意思。
李诺也不解释,闭着眼睛靠着车栏,到了钱行带着两名暗卫进去,取了满满四大袋银子出来。
暗卫身体强壮,拎着袋子都有些费力,将银子放在车上,车子都明显一沉,邓岚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四只大袋子,随意一袋都赶上他十年俸禄了。
李诺爬上车将银子往车里面踹了踹,回头对暗卫和邓岚说:“回去都有赏!你们最近保护我,帮我拎东西都辛苦了!”
李坐诺回到车里,汴元信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淡笑,只有邓岚和暗卫都要疯了,夫人这一招太狠了,他们平时从来没有拿过夫人一块碎银子,但夫人当着陛下面这么一说,陛下难免会觉得他们拿过了。
反正拿不拿污点都被给盖上了。
李诺得意的坐在车里,汴元信依然只是浅浅的笑,他自然清楚李诺这心思是什么,看来平时暗卫真的被她折磨的够意思。
男人其实并不怕女人撒娇耍赖,怕的是李诺这样看着平平淡淡,一说话就是一盆脏水泼过去,让人躲都躲不掉的聪明女人。
“夫人想去哪儿?”汴元信问。
李诺嘿嘿一笑:“其实这弓州的夜晚啊,最有名的是赌坊,但我知道邓将军和护着我的那几位大哥都是正人君子,咱们就不去那腌臜之地了,去吃烤全羊,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
邓岚算是服了李诺,先泼脏水再夸他们。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得了陛下的令,邓岚垂着头指挥马车朝着扬弓街出发,汴元信很随意的问李诺:“夫人一向这般豪爽么?”
李诺知道他话里有话,便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汴元信轻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让我很熟悉,又很陌生。”
李诺笑,没作答。陌生就对了,若是一直熟悉下去,难免汴元信去深挖她的过去,万一真的被他挖对了,那岂不是一桩大麻烦?
扬弓街除了几家大酒楼。其余的小铺子都打烊了,李诺最喜欢的那家烤全羊店也没开,不光是没开,看起来已经关门有一段日子了。
李诺下车后望着曾经烤全羊那个大坑,冰冰凉凉的落了灰尘,不经意间摸了摸手腕上的那只绳结,看起来这里的老板娘,并不是个专业经营餐馆的。
她送她这条手绳,是打算以后江湖再见吧?
没吃到烤全羊,自然是失落的,好在夜色不错。李诺也不想坐车了,和汴元信一前一后的在街上漫步,风有些凉,汴元信接了邓岚递过来的黑色毛皮大氅,披在了李诺肩上。
厚重的温暖。
她夜晚看不清东西,但能感觉到汴元信帮她系绑带时候的目光,带着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关心,可这毕竟是帝王的情感,不是她能消受得了的。
“谢谢。”李诺低头看了看已经拖在地上的大氅,汴元信本来就很高,这大氅对她来说实在太长了点。
“她以前也和你一样,不过披上我的大氅还要显得小,就像被一条大被子裹起来了一样。”汴元信说着将李诺被困在大氅里的头发理了理,就这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两个人都变的异常尴尬。
李诺微微后退了一步,低头望着她和汴元信脚尖之间的距离,轻声说:“其实,很思念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将别人认错,但是逝去的便不会再回来,人总是需要向前看的。”
“那你呢,若是我向前看。可能看到你?”
李诺心口一滞。
她千防万防啊!防的是不要让汴元信对她的过去感兴趣,却忘记了想这位国主会不会对现在的她感兴趣?
“陛下,我有些累了。”李诺说着就往马车跟前走,结果到底是没看清脚下,被大氅一绊,差点跌在地上。
汴元信伸手就将她捞了回来,李诺本来就娇小,对于身强力壮的汴元信来说,捞进怀里简直太容易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的一瞬间,汴元信确信自己有了心跳加快的感觉。
这个女人是尹蘅的夫人,他喜欢谁不好,偏偏想要喜欢她。
李诺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实在是太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想着远点远点还直接跌怀里去了,呜呼哀哉!
汴元信将李诺抱上了车,她用大氅将自己包成了粽子,虽然暖和的很,可大氅上男性的气息直扑着她的鼻尖。
李诺心里默念着,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我禁欲,我禁欲,可荷尔蒙这东西不是你用精神意念就能克制的了的。
控制不住,就只能想办法岔开话题,李诺抬手掀开车帘,让冷风尽量多灌进来一些,吹吹她有些飘的神智,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梁国和燕国交界的地方有一种酒,名叫小叶香,真想喝啊。”
汴元信微一点头道:“明日我差人去买。”
又冷场了,李诺实在不知道能和汴元信聊点什么严肃的话题,说多了关于现代的事情会露馅,对于这个世界她又一无所知,说旁的她也不会说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