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陪着他翻闲书的正是商乔幽,闻言俏皮地笑笑:“不无聊,主子看的这本书才无聊呢,我这本看着让人手不释卷。”
江承允笑笑,看了眼她手中的书道:“天色晚了,去睡吧,想看就带回去。”说着起身就要出房门。
商乔幽见状也站起身,却道:“主子先回去吧,我把书案整理一下,明天主子过来看着舒服。”说着一边将自己的书放回书架,一边动手整理书案上的笔墨。
江承允在她脸上看了一眼,点点头,先走了。商乔幽见他出了房门,低头仔细地整理着,将砚台放好,笔搁在笔架上,明天要看的书放在桌上显眼的一角,其他的书放回书架,做完这些才抬头向门外注意地看了一眼,一转身吹灭了蜡烛,然后从里面关上了书房的门。
小书房就套在这间大书房的里面,她观察多时,知道此时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但手仍然有些发抖。室内突然一黑,只有从窗纸透过来的皎洁月光,商乔幽快速地穿过一道屏风,经过一处通廊转到小书房的门前站定,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形状奇特的既像发簪又像锁匙一样的东西,那是江承焕特意替她搜罗来的一把据说能开各种锁的钥匙。
商乔幽紧张至极,只希望这把钥匙真能将锁打开,当即捏着挂在门上的锁,将钥匙伸进去转了转,只听轻微一响,果然开了。商乔幽心中一喜,轻盈地闪身入内。已经适应了室内光线的商乔幽发现,小书房和外面的书房布置地几乎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多的书,也没有太多待客的东西,到像是一间供人沉思遐想的静地。
她无暇多看,当即就着月光在室内翻找起来,既要翻找又要记住东西原来的样子回归原位,商乔幽紧张至极心脏咚咚直跳,突然在弯腰转身之时裙角不知道带到了什么东西。商乔幽急忙低头去看,就见一卷放在书架最底层的画轴被她带了出来。
商乔幽拿起画轴端详着,又看了眼搁放画轴的地方,想了想,扯开丝线将它展了开来。月光下随着画轴慢慢展开,一个长相酷肖她的女人缓缓呈现了出来,那女人一手执扇一手捧腹,竟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商乔幽一怔,立即醒悟到这应该就是江承允的母亲,然而这样一副画像为什么会让它蒙尘,放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呢?想到江承焕喃喃自语的那句话,又恍然察觉到除了今天看到的这幅画,自己似乎从来都没在景王府中看见过什么和他母亲有关的东西。
看起来景王似乎并不愿意让他母亲的东西暴露在人前,又或者是不能暴露在人前?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商乔幽好奇地思忖着,默默地端详着这幅画,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有用。她沉吟了一瞬,将画仔细收好又放回原处,既然找不到有用的东西,不如先和江承焕说明再做打算,当即脚步轻捷地转身出房将房门锁上。
正当她小心地走到门前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时,房内的蜡烛一闪,忽然诡异地亮了。商乔幽一惊非小蓦地瞪圆了眼,悚然回头就见江成像凭空出现的幽灵一般,正偏腿坐在书案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时间吓得面如土色。
“你在听什么?”江成清幽地问。
“我,我……”商乔幽出口无声,恐惧地望着他,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此时此刻竟比自己被诬陷的那晚还要胆寒,她居然连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我刚整理完书案准备回去了。”商乔幽眼神闪烁地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要推门,仿佛离开了这间屋子她就能平安了一样。
只是她手刚挨到门上,一阵轻风掠过,肩头就蓦地一痛,眨眼间人已经被撂倒在地了。江成对女人一向没什么好感,更谈不上怜香惜玉,当下目光凌然地逼视着她,寒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临川王,还是曹将军?”
原来,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商乔幽见他这样的神态,知道装聋作哑是自讨苦吃,但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眼木木地望着她。江成从没见过这样的探子,还没把她怎么样,她自己倒先吓傻了,不禁奇道:“怎么会派你这么个人来?”又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临川王曹将军也没分别,管你是谁派来的。”
“是王爷叫你过来的?”商乔幽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绝望,突然开口问。
江成冷着脸道:“你以为呢?”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对现在的你来说还重要么?”他不欲再多废话,掏出一个小瓶子道:“这是王爷赏你的,吃了吧。”
商乔幽目光僵硬地落到江成手中的瓶子上,脸色是极度绝望后的麻木,却又从麻木中生出一丝向生的欲望,跪地求饶道:“江大哥,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事都还没有做过,求求你……”
“哼!”江成冷笑一声,“你当然什么都没有看到,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你看个明明白白,王爷有十条命都不够用了。你也别求我了,求也无用。”
商乔幽闻言整个人都垮塌了下来,只是面色灰白地盯着那个瓶子,却并不伸手去接。江成有些不耐烦,又道:“你若不想喝,我可就要帮你一把了。”说着就要动手。
商乔幽心中脑中俱是一片空白,抖着手接过那个瓶子,眼泪便大滴大滴地掉了出来。江成瞥着她,讥诮道:“既然做了这事就该把生死看开些,已经让你多活很久了,要不是简青那小子,春水阁那夜你就活不成了。”
商乔幽闻言眼睫一颤,半晌才悲哀地笑道:“春水阁?原来王爷要杀的是我。”话音刚落,她突然幡然醒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喃喃道:“我明白了,难怪王爷对我这么好,他哪里是对我好。”她苦笑一声凄然道:“他是在借丽夫人的手不着痕迹的杀我。杀人不沾血,就不会引起临川王对他不必要的注意,”商乔幽转动僵硬的眼珠定在他脸上,求证道:“是这样么?”
江成有点意外,想不到她临死之前居然变聪明了,冷声冷气道:“废话少说,我还等着跟王爷复命呢。”
商乔幽低头木然看着自己手中的瓶子,看着看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狂放地笑过,笑自己的愚蠢天真,笑自己的贪妄。她昨天还在愉快地弄花扑蝶,今天就要死了,这真是不可思议,怎么就突然走到这一步了呢?
商乔幽又哭又笑,看得江成头皮发麻,要是以前他或许会觉得她可怜,只是现在却无动于衷。
过了很久,她笑够了,脸色慢慢平静下来,取下瓶塞一仰头,毒药悉数入腹。在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她想起了简青在客栈赶她走的那句话,那一口气她终究是没有提上来。
她这一辈子就像一株菟丝草,自作聪明地把柔弱当做武器,以为可以永远攀附着别人而活,她忘记了自己是只兔子,妄想在狼群里乞求富贵,却不知道没有一种富贵是可以轻易得来的。如今她的身体慢慢冰凉,临川王和景王都变得虚无起来。
另一边的室内,江成忧虑地道:“主子,商姑娘一死,势必会引起临川王的注意,主子以后恐怕更难过了。”
江承允靠在软塌上,清冷的目光定在虚空中微微出神,只淡淡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次日,商乔幽的死讯便传开了。府中众人都惊异不已,想不到前几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急症复发死掉了。想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府中已经死了三个人,再加上被赶走的丽夫人,大家都觉得太不吉利,突然觉得似乎连景王府的上空都罩上了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