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冗长的长廊内,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近重症监护室门口,头顶沿路的白炽灯光,将直长的甬道照的和白昼一般敞亮。
重症监护室门口,傅言和萧辰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傅筠庭阴沉着脸身着一身黑衣,黑色呢大衣的门襟敞开在两侧,随着沉稳的步伐,衣摆顺着大腿两侧往后杨起,出类拔萃的模样显得一丝不苟。
眼见傅筠庭风尘仆仆而来,萧辰率先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神色凝重的对他说道。
“爸爸,在等你。”傅筠庭冷着一张脸,低声的嗯了一声,细长的手不期然的握住重症监护室的门把,彼时,傅言红着眼刷的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蠕动着唇瓣,艰难的喊道。“哥。”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傅筠庭身姿挺拔的站在门口,并没有回头,傅言缓了一口气,娟秀的面容早已泪流满面,痕迹斑驳,她嘶哑的嗓子继续说道。
“哥,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自从我知道大妈的死和我妈妈有关,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也觉得很对不起你,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为什么你明明是我哥,却总是对我不近不远,比陌生人还要疏远,其实我挺羡慕那些有哥哥的人,也羡慕那些被哥哥保护的人。
可是,哥,现在爸爸用慢性药害死我妈,我不会原谅他,但是我也没办法恨他,他终究是我爸爸,这件事情你虽然不知情,但是哥,爸爸是为谁这么做的?我想,我们的兄妹终究是做不成的。”
“言言!”萧辰拧着眉,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傅言红着眼眶咬紧唇瓣,事情已经到这一步,难道他们还能冰释前嫌么?显然是不能了吧!
傅筠庭线条流溢的背对着她而站,傅言看不到他的情绪,缄默了一会,傅筠庭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旋开病房门,迈步走了进去,将两人隔绝在病房门外!
病房内,越过床头的护栏,傅幕森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发丝间早已两鬓斑白,沧桑的容颜上套着一个氧气罩。
傅筠庭冷漠的走到他跟前,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拽成拳,深邃的面容隐约隐忍着什么。
许是听到声音,傅幕森慢悠悠的睁开浑浊的双眸,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就在一个月前,他心脏已经衰竭,直至今日恐怕也是神游之际,撑着一口气在等傅筠庭来,完成他最后的遗愿。
“你找我来做什么!”
傅筠庭语气生硬,宛如刀刻板俊容线条崩的紧紧的,他就站在他床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个给予他生命却不顾他生活的老人。傅幕森沧桑一笑,没想到他快死了,他终究还是这般冷漠,垂在病床上的手微微的颤动,他时间已经不多了。
“儿子,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隔着氧气罩,傅幕森的话说的有气无力,再也不似当年那般的英姿飒爽,英明神武,脆弱的声音渐渐消弭在流动的空气中。
傅筠庭淡漠如斯的迎上他浑浊的目光,并没有开口,一想到他致使他和冷瑾凉分开,他真是恨得不了了。
如果没了她们母女,他无法想象他往后的生活要怎么过,这一生,他身居高位,想要什么没有,他跺跺脚,整个市都要跟着震三震,可这些根本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唯独只要一个颗真心,属于她的真心。
见他不说话,傅幕森明白这辈子他终究不会原谅他,他微喘着气息依旧说道。“你妈妈曾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是我一直没看到她的好,才最终导致她客死他乡,爸爸不求你原谅,爸爸只求你一件事情,我死后你能不能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傅筠庭不由的冷笑了一声,深邃的黑眸浅浅的氤氲着一层雾气,褶皱的眉心卷的越发的深沉,他咬牙讥讽道。
“合葬?傅幕森,你做梦!”
傅幕森气若游戏,胸口的起伏已经不是很明显,双眸幽幽的磕着,好似要随时睡过去一样。“我想这也是你妈妈唯一的心愿,当年要不是我派人找她,她也不会为了躲我突然早产最后导致难产死亡,可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怀孕了。”
“你不用在说,这件事情我不可能会答应你,你害死了我妈妈,又害死了我老婆的妈妈,导致我女儿可能会失去她母亲,你要我怎么答应你,傅幕森,你这个美梦做的太好了!”“你老婆的妈妈?安然?”
傅幕森喘着气,不明所以的反问。傅筠庭深恶痛绝的眯起眼,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咬牙切齿的说道。
“难道慕安然不是被你害死的么?当年在市你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你在说什么?”
傅幕森的神志越发的不清醒,脑袋混沌的厉害,他甚至看到傅筠庭的妈妈从门口慢悠悠的走来,她好似还是年轻的模样,漂亮美丽一点都没变,而他却是两鬓斑白的,苍老的厉害。
傅幕森幽幽的叹了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女人是你妈妈,安然我自问已经尽力,我不否认当年因为追不到她,才和你妈妈结婚的,但,我从来没害死过她。”傅幕森自知时间无多,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只是说。
“儿子,我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但是我求求你,等我死后把我和你妈妈葬在一起。”
傅幕森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傅筠庭拧着眉微微一愣,上一步按下床头的呼叫键,等医生来的时候,傅筠庭被医生请了出去。
门口,傅筠庭一直琢磨着傅幕森的话,他没害死过慕安然,那么宣纸上明明写着他是怎么杀慕安然的,连时间地点,还有他的动机都写的清清楚楚。
为此,他特地翻查了所有的记录,傅幕森的的确确派过一批人下来,那日在书房,他也承认自己害死过。
当年要不是我派人找她,她也不会为了躲我突然早产最后导致难产死亡,可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怀孕了。
难道,傅筠庭卷着眉心陡然回过神来,难道他说的那个人是他母亲,他派下来的人是来找他母亲,而不是去杀慕安然的?
慕安然当时死的那个仓库是在贫民窟附近,就在距离他们家的不远处,如果有人。
得知这样的信息,傅筠庭既惊愕又欣喜,看来这些证据应该是有人引导他们去查的,还有冷瑾凉看到的照片,可是谁会那么做呢?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彼时,重症监护室的门蓦然被开门,医生穿着医袍站在门口,惋惜的说道。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彼时,傅筠庭口袋里的电话蓦然响起,两个更为不好的消息传来。
“我不能跟你走。”
冷瑾凉拒绝的摇摇头,傅一念还在他手上,如果她就这么跟他走了,恐怕傅筠庭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她见到傅一念了,所以,她不能就这么离开。
“傅一念,瑾兮他们去找了,应该再回程的路上。”
“真的?”
冷瑾凉不可置信的反问,眼内藏匿着盈盈的期翼。
“嗯,我们要赶快走,否则就走不掉了。”
藿胤高大的身躯曲在窗台上,神色的凝重的说道,同时长臂一伸,再没耽误任何时间,直接拉着冷瑾凉从二十三楼跳了下去。
入夜的寒风中,宛如蹦极般的刺激感受,令冷瑾凉遏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回眸,凝望着越来越远的皇家酒店,为什么她心里没有特别高兴呢?
蔓延过的心痛,为什么会越来越强烈,泪水划过白净的脸,辗转掉落在这深空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唯有那寒风过境吹得人生疼。
藿胤蹙着眉,长臂将她揽进怀中,另一手腾空在空中,无形中一根细绳被他握在手中,头顶上方是一架无声飞机。
飞机直接飞到藿胤在帝都的岛屿别墅,进门后,有人已经快他们一步的到达这里。
“姐。”
冷瑾兮开心的走到玄关,冷瑾凉被藿胤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精致的面容苍白如纸,她略微的喘着气,艰难的说道。
“念念呢?”
“在客厅,你呢,有没有事?”
冷瑾兮见她一面苍白,不由的担心的问道,同时又郁闷的剐了一眼藿胤,他就不能改改救人的办法么,上次也是扔了一个细绳过来,害的她差点没抓到,那可是二十三层啊,掉下去非摔成肉饼不可,想想都心有余悸。
“你去倒杯水!”
藿胤一把将她横抱起,同时对冷瑾兮吩咐,冷瑾兮扁扁嘴一脸不爽,但还是乖乖的走到厨房去倒了一杯热水。
客厅,傅一念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傅一念似乎对他并不陌生,还乖乖的坐在他怀里跟着他一起玩魔方。
“放我下来!”
见到傅一念,冷瑾凉整个人都跟活了一样,还不等藿胤放手,她直接挣脱藿胤往傅一念身边跑。
“念念!”
冷瑾凉喜极而泣的伸手将傅一念从那男人怀中抱到自己怀里,久别的思念,冷瑾凉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抱着傅一念直掉眼泪。
傅一念的小脑袋磕巴在她的肩胛上,双眸直直的盯着门口的位置,许是许久没看到什么,傅一念和冷瑾凉错开一些距离,挣扎着要从冷瑾凉怀里下来。
冷瑾凉不知道傅一念想做什么,只好纳闷的把她放了下来,同时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眼见傅一念蹒跚的往大门口走,看到紧闭的大门,小脑袋歪着看着那把锁,同时又回头看了冷瑾凉一眼。
等冷瑾凉明白过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而出,心底酸涩不到不行,她的女儿是在她等她爸爸啊!
一想到傅筠庭,冷瑾凉哭的更加不能自抑,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颤抖。
或许,从此往后,再见已是陌路人了吧。
冷瑾凉和傅一念被安排在这里,藿胤在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同住的还有冷瑾兮和第一日见到名叫墨白的男人。
自从冷瑾凉回来,傅一念每天都会守在门口,在她的记忆力,爸爸和妈妈是在一起的,妈妈回来了,那么她爸爸应该也快回来了,所以,她一直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她爸爸回来。
每每看到这样的傅一念,冷瑾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整颗心就跟碎了一般,心痛的要死。
因为傅一念不会说话,所以她不会问她,她爸爸为什么没有回来,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她用自己最无声的方式在等待。
这样的她,又怎能令她不伤心难过!她深深的记得,傅筠庭曾说,她和傅一念是他唯一的软肋,而傅一念是留住她的唯一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