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没几天,就被人给死死盯上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宴上遇到了向荷。
“灵笙同学,请等一下。”
见我绕着道儿躲她,她追了上来,眼看躲不掉了,我只能回头冲她笑了笑:“向老师,有什么事儿吗?”
“年前我跟你提到过的一件事儿,我那儿有一架血檀南筝,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呢?”
“这个我功课比较忙,要不然改天吧?”
她掩着艳红的唇笑了笑:“你真的不去看看?至少”
她突然凑到我耳畔道:“对那个人来说,是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我猛然抬头看向她:“你你能看得到?”
“呵呵呵,是啊,我能看得到。他现在不在你身边么?不过你们呆在一起这么久了,大概也能心灵相通。”
犹豫了许久,心里已然明确了,道:“我陪你走一趟。”
“我的车在那边,步行到车那里吧。”
“好的。”
与向荷去了她的琴行,那是一间极具气质与优雅的琴行,风格是古色古香的,屋子的装潢都是上好的红木质。
她卖的都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乐器,二胡、琵琶、北筝、南筝、箜篌等等。
大厅的正中央放着很大的一个屏风,屏风的丝幕上画着一幅清秋明月山河图。
画风有点儿眼熟,旁边提了词,气势磅礴,下笔苍劲,让人十分震撼。
“好看么?”
我点了点头:“好看,这是谁画的?”
向荷道:“你猜。”
我猛然抬头看向她:“难道,是”
她浅笑了下,转身走向了楼梯:“我带你去看看那架南筝。”
我随她一道上了阁楼,这里的装潢我很喜欢,如果不是对中国文化有着很深的功底与研究,是弄不出来这种浓郁而优雅的风格。
这里的每一件儿乐器看上去都十分贵重,并保存得很完好,尤其是放在阁楼正中央琴架上的血檀南筝。
不仅仅是做工精良,而是血檀的材质早已绝品稀有,上面雕刻的图腾应该凤鸣图,提了几行字。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字迹很眼熟,于是我很快想到了,这行字大概是楚南棠当年亲手刻上去的。
我看着琴,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久远的画面,男子白衣若雪,伴清风明月,谱一曲乱世繁华,葬一生功名成败。
向荷突然道:“我记得初见他抚琴之时,上面并未提这几行字,这些字是后来他提上去的。有很多的坊间传说,有人说楚公子心有欢喜的人,却求而不得。也有人说,他心爱的人已经死了,所以他日日寡欢,不再求生”
“啊,后世竟是这么传的?”突然一道感叹声自我们身后响起。
我和向荷下意识转头看去,不知楚南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径自上前,爱惜的抚着琴弦,向荷突然欠了欠身:“给楚公子,问安。”
楚南棠抬了下眼皮,漫不经心道:“大清早就亡了,这一套免了罢。”
“您还是一样,不拿正眼瞧人家。”
向荷妖娆妩媚的身子贴了上去,楚南棠不着痕迹的拿手挡开:“少儿不宜,还是不要了吧?”
“呵呵呵呵楚公子说话倒是幽默了许多。”
他装模作样的长叹了口气,指尖爱惜的抚过琴弦:“老古董容易让人嫌弃,应该与时俱进。”
“对了,刚才我们正聊到,您琴身上提的这几行字呢,也不知是何意?”
楚南棠眸光热烈的盯着这把古筝,轻咳了声:“很重要么?”
“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但人的劣根性嘛,毕竟喜欢刨根究底。”
楚南棠还真一脸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说:“那天我喝了酒,醉了,我的琴也不知道怎么划了一道痕,我心疼了许久,为了把这道痕给遮去,便提了一行字。当时也不知提什么好,正看到案上的诗经,随性的事儿。”
“哦,原来楚公子也会有醉的时候?”向荷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笑。
“你莫非很了解我?怎知我不会喝醉?”
向荷苦涩一笑:“哪能谈到了解?楚公子您当年身份尊荣,我也只能远远的看着您呐。只是看您的模样,不像纵情恣意之人。”
“再尊荣,百年之后,也不过黄土一胚。”
“楚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呢?像您这样的人儿,又岂能与世间俗物相提并论?百年之后,楚公子还是当年的模样。”
楚南棠哭笑不得:“何为俗物?生在俗世的,又哪能免得了俗?你太高看了我,现在我也不过一缕孤魂。”
“在阿荷的眼里,楚公子不管变成何样,都是我一生所追逐的梦。”
我暗自深吸了口气,楚南棠这是被疯狂的暗慕者表白了么?
楚南棠那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经常收到表白,习以为常了。
只是那双明亮璀璨的眸,注视着古筝道:“多谢阿荷姑娘替我守着这把琴守了这么多年,你说条件吧。”
“阿荷不求别的,只求楚公子再为阿荷弹奏一曲。阿荷便再无所求。”
“只是这样么?”
向荷释然一笑:“便是这样,对我来说已经还了这一生的夙愿。”
楚南棠这才开始寻思起来,可是半晌实在想不起这人,便问:“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曾见过你,抱歉。”
向荷并不在意:“您当然不记得我了,当时我不过才七八岁,您也只是一位小少年啊。那时,您还留着辫子呢。”
楚南棠长叹了声:“那确实已过了很多很多年了。”
向荷又道:“家里那时被水给淹了,爹娘为了生活,把我卖到了怡红院里,一天晚上,我趁里头的老鸨不注意逃了出来,在南湖边我躲进了一艘官船里。
那时楚公子正与您的外公救灾回程的路上,您发现了我,又收留了我一夜,见我害怕,便为我弹了首曲子,那首曲子我不太记得了,可是我一直在穷极一生的追寻。”
“我似乎,有些印象了。但我也不太记得当时为你弹了什么,即然我们有缘,那我为你再弹奏一曲,了却了你的夙愿。”
“谢谢楚公子。”
点心字焚香,青烟袅袅而上,楚南棠垂目坐于琴案前,纤长的十指悠然的拨弄着琴弦。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仿若身无外物,进入到了一个境界,在那个世界里,唯有琴声与他相伴。
这样的楚南棠,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眸光流转,无意间轻轻抚弄了你心底的弦。
唇角的浅笑染上了眉眼,尽显风流无暇。我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一曲,会让一个女人记了一百多年。
余音悠然的消散,一曲落下了句点,楚南棠从他的那个世界,回到了这场俗事之中。
满意的抱过了眼前的爱物,对向荷点头致意:“阿荷姑娘,多谢了。”
向荷这才从迷失之中回过了神来,失落一笑:“楚公子,能最后问您一个问题么?”
楚南棠一脸为难,摸了摸怀里的琴,似乎有点儿过意不去,这才答应道:“阿荷姑娘请问。”
“楚公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楚南棠懵了好一会儿,眉角微挑,转头看向了我。
那一瞬,我的心漏掉了一拍,他,他怎么突然看我?
然后,又听到楚南棠说:“我要求不高,即聪明又愚笨,即通世故又真诚,俗中透着小雅,方可。”
向荷扯着嘴角笑了笑:“这让人有些摸不透呢。”
楚南棠低低的笑了声:“水太清则无鱼,人太紧则无智。世间之事太透彻反而不好,模模糊糊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
“好吧,楚公子,我服了你。”相当于白问,可他确实也认真的回答了。
“多谢了,告辞。”楚南棠抱着琴,拉着我一道转身离开。
向荷却又追了上来:“楚公子,你不问问别的么?”
楚南棠没有理会,加快了步子,直到走出琴行很远。想来这些事情都十万蹊跷,细思极恐。
“南棠,如果这个向荷一直活着,她不是有一百多岁了么?而且模样也就三十来岁,怎么会真的有长生不老呢?”
“长生不老,违背了天道轮回,会遭到反噬与诅咒的。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而且这世间并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但是确实有长生不老的秘法。”
我瞪大着眼睛讶然:“秘法?”
“就是邪术,这种东西还是远离些好。损自己阴德也就算了,祸及子孙后人实在得不偿失。”
我暗暗吸了口气,低语:“遵从生老病死,也没有什么不好呀。长生不老的人,总觉得看着你周围的亲人和朋友一个个都离自己远去,世界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世界,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寂寞呢?”
楚南棠失笑:“夫人说得极是!到底是明白人。”
被他这么一说,我脸上一阵滚烫,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夸我,还是又要取笑我。
“南棠,以后你教我弹古筝好不好?”
“夫人想学?”
“有点想”看他弹古筝的模样,就突然很想学,像他的样子,弹出那样的曲子。
“只是有一点想就算了。”楚南棠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一时语塞,有些急切的上前拉过了他:“是是很想学,你教我。”
楚南棠一脸无奈的看着我:“我不是不想教你,你要是想学法术收鬼除妖,我可以教你,这种风花雪月之事,让我有些难为情。”
“难,难为情??”我眨了眨眼睛:“为什么难为情?”
“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岁月静好,如果身边是自己爱的人,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你都叫我夫人了”我埋头不服气的嘀咕了句。
“未来你可愿嫁给我为妻?”他突然问道,这太突然,让我一时间只能呆滞的看着他,却忘了回答
我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