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尽管为陈郡谢氏嫡长孙,不过因府中实行同财共居的关系,自身并没什么闲钱,这样的珍馐美味很难能够品尝,闻着诱人的香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此破费,某实在受之有愧也!”
金靖钧不以为然地笑道:“七郎着实客气,谢太真那厮倚仗着身份,没少欺负你我二人,我也是敢怒不敢言而已,今番七郎大发神威教训他一番,实在大长我等志气,某引七郎为知己好友,区区一顿酒菜算得了什么!”
谢瑾悠然一笑,目光一扫食案上精致可人的菜肴,继而又调侃笑道:“不过菜肴的分量却是不少,看来大郎你最近食欲见长啊!”
金靖钧拿起木箸,夹上一块鱼脍沾上酱汁放入嘴中大嚼,满是感慨地说道:“七郎,你知道么?这人活在世上每天都离不开三餐,吃者乃人之大事也!贫寒庶民为求一餐果腹,不惜劳作于山野乡田,但所得却是极为普通的粗茶淡饭,而达官贵族,却是珍馐琳琅美酒佳肴多不甚数,我金靖钧努力就学,自然是为了考取科举求取功名,但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为了尝便世间美味珍奇,我听说京师长安美食多不胜数,七郎啊,他日你我功成名就,一定要在长安城最好最大最贵的酒肆叫上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颐一番。”
金靖钧说的是酣畅淋漓,毫不遮掩地将“豪情壮志”公布于众,右手执着木箸不断向前指点着,颇有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意味。
谢瑾哑然失笑,却也明白人各有志的道理,他目前最大的心愿便是找到音讯全无的阿爷,而阿爷昔年进京赴考才不知所踪,所以长安城谢瑾是一定要去的,心念及此,他伸出拳头轻轻一锤金靖钧胸膛,笑道:“如大郎所言,好!待我二人到得长安,我一定在长安城最好最大最贵的酒肆请你痛吃痛饮。”
金靖钧听得一阵大笑,笑得双眼都快眯了起来,不觉又与谢瑾亲近了几分,吃货的世界其实都很简单,能够并肩扫尽天下美食,便可成为钟子期与俞伯牙那般的知音好友。
两人说笑间,突有几名中年男子进入酒肆,尽皆头戴幞头身着红衣腰缠革带,像是县廨里当差的胥吏,几人寻得一处临窗长案前落座,店家立即殷情上前伺候。
点得几样寻常的佐酒小菜,一斗绿蚁酒,坐在下首的那名胥吏将腋下夹着的那一叠黄麻纸放在桌上,揉着胳膊叹气道:“大热的天这么多文告要张贴四门,忒是麻烦,也不知明府县令为何这般着急,非要今天张贴出去。”
旁边一名胥吏狠狠地啜了一口消暑的蔗汁,这才懒洋洋地说道:“更换年号乃是何等大事,自然拖延不得,待喝过这通酒后,我等也不要耽搁,免得明府责罚。”
一句“更换年号”听得谢瑾浑身不可自禁地一抖,箸上夹着的鱼脍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金靖钧见他神色有异,好奇询问:“七郎,你这是怎么了?”
谢瑾也未答话,站起身子径直走到那群胥吏所坐的长案前,拱手一礼,语气忍不住带上了几分颤音:“诸位官爷,时才某听见诸位言及朝廷将要更换年号,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时才最先出言的那名胥吏有些奇怪地看了谢瑾一眼,想想待会便要张贴四门昭告百姓,并非什么秘密,便指着案上的黄麻纸道:“你自己看吧。”
谢瑾道了一声谢,上前一步拿起一张文告细看,看着看着,一张小脸泛出了隐隐约约的红色,双手轻轻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