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许星洲是个身体底子很好的人。 底子很好就代表感冒好得特别快,三粒复方氨酚烷胺下去许星洲就恢复了生龙活虎——至少是能去上课的程度,前提是,如果怀里揣着纸巾的话。 早上七点二十。 “换到今天了,”窗帘缝隙内晨光熹微,程雁拽了拽许星洲的被子:“起床上统计课,智障。” 许星洲憋在被子里,痛苦地喊道:“……我要请病假!你们不要叫我了!” 李青青也喊:“爱请不请,反正戴老师上课不点名,要我看连给导员打电话都不用,顶多也就是这门课容易吃D……” 许星洲鲤鱼打挺式起床,十分钟内洗漱完毕,背了包绝尘而去。 李青青:“……” 李青青喃喃道:“吃D对她这么有杀伤力的吗?” 程雁专心画着眉毛道:“……当然了,她大一浪过头了,GPA还得靠这些课往上拉呢。” “你别看她是个傻逼,”程雁想了想,补充道:“可是关键时候还是很拎得清的。” - 清明小长假刚刚结束,又是早第一节课,饶是阳光正好,空气中都仍然弥漫着一股‘为什么要上课’的怨气。 许星洲一天晚上都不怎么想睡觉,刷了一天晚上的微博,早上起床素面朝天,头发乱糟糟地披着,半点光鲜亮丽的样都没有,还有点黑眼圈,戴了个大框眼镜遮了一下。 应统教室在第六教学楼,简直要横跨大半个校区,许星洲满头头发毛毛糙糙的,加以假期第一天摔的脚还不太利索,走的尤其慢,索性连早饭都不吃了,只求不迟到。 她一路昏昏欲睡地走过去,在六教门口的大镜子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只觉得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耳朵后面能飞出小鸟来,又把自己逗笑了。 ——如果要飞出鸟来,希望是红嘴蓝鹊,她摸着自己的头发胡思乱想。 下一秒,她听见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许星洲?”那个道貌岸然的声音在楼梯上道:“不怕迟到了?” 许星洲:“……” 许星洲一向不记仇,加上晚上看了好几集摩登家庭,气早就消了——然而就是因为气消了,才不想见到秦渡。 楼上墙上满是花影,桃花枝从窗畔探了进来,秦渡身型结实修长,靠在窗边。 许星洲眯起眼睛看着他…… 秦渡今天早上从头武装到脚,眉毛都修了,看人时锐利且极有魅力,衬衫剪裁合体,还戴了个银框眼镜,从一个浪荡混蛋摇身一变,成了个斯文败类——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长得就硬挺,连这种风格转换都毫不生硬,还有种难言的骚气,往教室门口一站,简直吸够了注意力。 许星洲:“……” 许星洲心想:“骚鸡。” “……我那天下午,”骚鸡秦渡硬着脾气说:“确实不应该抢你吃的。” 许星洲隔着镜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秦渡心里简直咯噔一声,艰难地说:“我……” 然后许星洲突然眉眼一弯,笑了出来。 - 春光相媚好,花枝柔软。 阳光下,许星洲眉毛细细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儿,笑着问:“秦渡,你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猪扒包道歉呀?” 秦渡:“……” 许星洲欢呼一声:“耶我赢了!” 许星洲喊完就背着包跑进了教室,里头老教授已经打开了课件,许星洲钻进了阶梯教室前几排,找了个空位,坐在了学生堆里。 这样秦渡绝对就没脸跟进来了,许星洲想,毕竟看他那个模样这次自己很难全身而退。许星洲在教室靠窗一排坐好,身周全是同学,她把书和笔袋一字排开,托着腮帮发起了呆。 ……不过话说那个小Kindle是不是还没能拿回来……许星洲胡思乱想,肚子咕噜一声响,她拍了拍前面学委的肩膀。 “……宝贝儿,宝贝儿。”许星洲小声道:“我好饿,有吃的吗?” 学委想了想道:“只有一包橡皮糖,你吃吗?粥宝没吃早饭?” 然后学委将橡皮糖丢了过来,许星洲饿得肚子咕咕响,正准备将包拆了,就听到旁边椅子吱嘎一动。 - “……那个……”旁边的女同学为难地说:“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你是来蹭课的吗?” 秦渡说:“我蹭这个课干嘛,我全国数学联赛金牌,保送来的。” 那个同学:“……” 那同学简直被这句话活活噎死,尴尬道:“那……那这位同学你来干什么,我就更不懂了啊……” 秦渡伸手一指许星洲,道:“她欠我钱。” 那个同学:“……” 许星洲:“……” 许星洲第一反应是,应该拔腿就跑…… 但是她本来就是坐在靠窗一排了,要逃命大概只能跳窗,因此秦渡走进来坐定,直接就将她挤得无处逃生。 许星洲憋屈地说:“你撒谎,我没欠你钱……” 秦渡眯起眼睛:“我给你算算?酒吧那天晚上最后账单都是我付的。” 许星洲一听到‘那天晚上’四个字就羞耻至极,捂住耳朵喊道:“我听不见!” 上课铃声响起,许星洲又嘀咕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话诚不我欺,还是女孩子可爱。” 秦渡:“……” 秦渡团了许星洲的书,作势要拍她,许星洲立刻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脑袋。 但是秦渡没揍她,只把许星洲炸起来的毛拍扁了,不轻不重地拍着她的脑袋问:“女孩子为什么好?” 许星洲想了想,只得诚实地说:“因为可爱啊。” 秦渡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奇怪地问:“……许星洲,你是不是从小没和爸妈一起生活?” - 许星洲闻言愣了一下。 春天在地平线外铺展开,春花灿烂,年轻人的笑声穿过风和柳絮。秦渡伸手摸了摸许星洲的脑袋,安抚似的揉了揉刚刚拍的地方。 “一般都这样,”秦渡从她头发上拽下一根柳絮,说:“你从小到大爸妈应该都不在身边是吧?一般会有一点情感缺失。” 许星洲艰难道:“……算是吧。” 然后许星洲又小声说:“……我是我奶奶一手带大的。” 秦渡摸了摸许星洲的后脑勺儿,问:“怪不得。你这么皮,你奶奶是不是经常忍不住想揍你?” 许星洲啪唧一声拍掉了秦渡的手。 “你别以为都和你一样,她最喜欢我了,”许星洲不满道:“我奶奶小时候给我念小人书,还会给我煎小糖糕,我摔跤哭了会哄我说话,我奶奶天下第一。” 许星洲说那句话的时候阳光洒了进来,春风吹动浅绿窗帘。 秦渡哦了一声:“她真的不揍你?” 许星洲心虚地说:“……很、很少的。” 秦渡看着许星洲的眼睛,问:“拿什么?” 许星洲眼神游移,做贼心虚地说:“鸡毛掸……掸子?” 鸡毛掸子,显然还有。秦渡继续盯着她。 许星洲又说:“……拖、拖鞋,衣架,炒饭大铁锅……奶奶没打上来!我奶奶人可好了,都怪我天天在外面当山大王……” 秦渡嗤地笑出了声。 身旁的小浪货像朵花儿一样,耳根都红红的,像是不愿承认如此羞耻的事实。 ……也太他妈可爱了。 “吃不吃东西?”秦渡看到许星洲桌上的橡皮糖,托着下巴问:“空腹吃软糖不行的,胃会泛酸水。” 那句话里有种上海男人特有的温柔与细心,与秦渡在许星洲心里的形象格格不入。 许星洲:“……” 许星洲仿佛受到了惊吓:“你有吗?而且居然会给我吃?” 秦渡闻言十分感动,几乎想把自己带的一书包吃的倒在许星洲的头上…… 秦渡从书包里摸出个昨天排队买的网红星球蛋黄酥,推到许星洲的桌上。 秦渡散漫地戳了戳那个蛋黄酥,说:“小师妹——” 他停顿了一下,揶揄地说:“——给你个特权吧,这个蛋黄酥,你可以先赊账。” 许星洲捂住了脑袋,像是早就想到了秦渡这个垃圾人的这句话似的:“……我居然有特权,真是荣幸……” 她接过了那一只小蛋黄酥,撬开盒子,里头的蛋皮被做成了冥王星的颜色,奶味香浓,上头洒着亮晶晶的黑芝麻。 许星洲看着那个小酥球,终于憋出了一句:“……说起来,你家是干嘛的?” 秦渡漫不经心地说:“也就那样吧,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的话,我初中的时候我爸在上交所挂牌了。” 许星洲:“……” 秦渡故意问:“怎么了?” “你对我这么抠,”许星洲戳着那个蛋黄酥,挫败地说: “……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