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俢弯着腰在水中摸索,那双莹白如玉的修长手指沾满黑泥。
当他将簪子递到我面前时,我瞧着他,有些愣。
这个人当真是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样的身份,被迫下池却没有一点不甘愿,满身污渍而无半点狼狈,气度依旧从容不迫。
我敛神,垂眸接过。
用完午膳,太子便要回宫了,相府所有人都出来恭送。当那位天师撩起车帘准备上车时,他突然停顿下来,视线从我面上掠过,最后落在我娘亲身上。
“蓝夫人,十年前,在下曾给蓝小姐卜了一卦可还记得?”他自入府就没说过一句话,此刻听到他的嗓音,是清冷而低沉的。
一提起这茬,娘亲脸色大变,“记得的记得的,天师是觉得有变故要发生吗?”
我心中惊疑,当初给我算卦,断言庶妹与我八字犯冲,最后将她放养至尼姑庵的那位天师,居然就是眼前这位?十年前,我仅有七岁,而宁俢就能为我算卦了,那时他多大的岁数呢?反观如今的他,修长如竹的身姿,看上去只是弱冠之年而已,这岁数似乎不太对
而后我又想,他既是修道的,肯定有驻容之术吧,这么想着倒也说得过去。
那边,宁俢继续说:“二小姐在外已久,如今可以接回来了。”
话落,蓝家的人都很惊讶,“敢问天师,这是为何?”
庶女与嫡女命格相冲,将其中一个逐出府之后,按理说,便不会有接回来的一天。可这天师现今却要他们去接那个不知被遗忘到哪的庶女,于是,爹娘开始追问原由。
宁俢却摇头,不愿再多说了,转身钻入华丽的马车。
庶妹要回归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整个相府。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只有三姨娘最是欢喜,整日对着菩萨叩头跪拜,多年盼愿,她的女儿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相对于娘亲的忧愁,我倒没什么感触。不过是个被放养的庶女而已,十年未归,早与这个势利的家族离了心,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太受关注。
“话是这么说,就怕她心里有恨,回来了要出事。”娘亲始终不放心。
我嗤笑,“一个女儿家,自幼便被当尼姑养着,思想早就受到佛家的熏陶,怎会含恨?”
可事实证明,我这想法果然太天真。
当我那个十年未谋面的庶妹从轿子下来的时候,我便知晓,佛家没有度化她的心灵。
她穿着一袭白衣,站在秋风中,衣摆飞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娇小柔弱,宛如四月天枝头上楚楚可怜的白梨。
“湘雪见过夫人、姐姐。”她缓缓下跪,在她垂下头的那瞬,我捕捉到她眼里快速闪过的阴郁。
娘亲淡淡地免了她的礼,坐在她面前例行公事般地询问她这些年来的生活细节。末了,便说:“你们姐妹二人多年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吧。”
接收到娘亲的眼色。我抚了抚裙角,站了起来对蓝湘雪邀请,“妹妹一路舟车劳顿,眼下该好好休息。你的院子还未收拾好,不如先到我那里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