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长,陆戎出事的可能性越大。其实我没有好好捋清过我自己的感受,自他出事。我都是围绕着陆长泽转。陆长泽痛彻心扉,我就跟着痛彻心扉。
陆萧萧走远了,长泽在午睡,我是一个人了。
我缓慢地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陆戎的模样。一点点破碎的画面,拼凑成一张完整的脸。
不等看清,门铃又响。
我快步过去,打开门,“你不是走了吗?还有什么事?”
我以为还是陆萧萧,不成想入目的却是江落星的脸庞。
她跟我说过她要回来,但几天没消息,我以为她是忘记了。没想到,陆戎失踪过后,她会主动到陆戎家里来找。
“林蔓?”江落星带点疑惑地喊我的名字。
我歉然一笑:“刚才陆萧萧来过,我以为你是她。”
江落星浅浅而笑,“我可以进去吗?”
侧过身,我回:“当然可以。”
我认识的江落星,除了对画画投注心思,其他都是清心寡欲的。她的眼神很温柔,事实上她并没有把谁真正放到心里去。她受过伤,我理解她的反应。
可此刻她的眼神,是起了涟漪的。
这里是陆戎的住处。
她爱过的男人的住处。
陆戎不喜欢拍照,更不会在客厅或者哪里挂自己的照片。但这是他的房子,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我感受得到,江落星一定感受得到。
江落星慢慢走,细细看。
我走在她前面,拐个弯去厨房给她泡茶。江落星就算现在还爱陆戎,我也不觉得她是我的情敌。
沏好茶,我走到客厅,放在茶几上。
江落星已经坐在沙发上,她的目光一直放在窗外。待到我出来,她才看向我:“林蔓,陆戎还是没有消息?”
我苦笑:“没有,长泽难受得紧,也发烧了。”
她用一种近乎哀怜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反感,却也不喜欢这样。
“林蔓,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对他只是一股妄念。”她徐徐说道,“但是听说他出事了。我这心里头还是很难受。我也派人去找了,这时间越长,找到的希望越渺茫。我这一天天下来,整个人越来越没有生气。”
我静静地看向她,没有插话。
“林蔓,我好像还是爱他。”她说,“爱当年的他。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温衍没有给她认识其他男人的机会,她又怎么能忘记这初初的悸动?
哪怕,她知道陆戎想到她不过是为了利用她。
爱情就是这样,两情相悦是这世界上最难、最难的事。
“他会好的。”想了几分钟,我还是只说出这句话。
她忽地笑了,“林蔓。你也在害怕,对吗?”
对她,我没有隐藏,“是的,我怕。”
江落星捧起茶杯,又放下。她没再说话,但看她的神情,似乎在酝酿着说什么。
我不着急,慢慢等着。
长泽要是醒了,没见到陆戎肯定要哭。他一哭,我肯定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和她坐在一起,很舒服。
“林蔓。”许久,她开口喊我。
我回:“我在听。”
她柔柔看向我:“林蔓。你觉得我幸福吗?”
稍作思量,我说:“我不知道。”据我了解,江落星这一生似乎是充满了不幸,因为温衍的强制与蛮横,她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生活。但幸福是宽泛的词,具体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倏地盈盈浅笑,她说:“其实你知道,我一点都不幸福。我的不幸福是,我必须要面对我根本不爱的男人。我的不幸福是,我对陆戎一厢情愿。我现在过得还行,那是因为我压抑我的追求、本心,趋利避害选择了最为安稳的生活。”
我轻轻应一声。
她继续说道:“林蔓,我不回头,是我根本不爱那个男人。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爱陆戎了吗?很抱歉,陆戎生病了、挽回你,我都知道。你是我的朋友,长泽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陆戎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我希望你们过得好。这次陆戎出事,你再问问你的心,如果他能好好回来,你愿不愿意,就此作罢?你愿不愿意抛开往事,重新相信他一回?”
要不是陆戎生死未卜。我真要以为她是陆戎的说客。
事实上,陆戎毫无消息。郑中庭现在懒得理我,每次跟我说话的口气都恨不能将我大卸八块。
江落星说的话,不无道理。
我以为我心如死灰,陆戎跳江后,郑中庭持续找不到,我开始担心,开始觉得自己错了。
我爱他吗?
当然爱。
就算我决意与他决裂,我还是爱他。不过,我被他伤够了,不想再任他鱼肉。
“我再想想。”我回,“落星,你以后的路也很长,也可以好好想一想。”
再次微笑,她说:“林蔓,我已经想够了。我现在不幸福,但我已经知足了。”
她这话,其实是劝我的,但没逼我。关于温衍的事,之前我不懂,也劝过,后来知道了,就没提起过。
我点头:“能知足就好。”
她定定看向我:“你是可以幸福的。”
心跳漏跳一拍,我怔怔看着笃定的江落星。
十天后。
陆戎还是没有消息,却也找不到死讯。
长泽哭闹不止,病一直缠着他。长泽几乎睡醒了就哭。哭累了睡。要是没让长泽见到陆戎跳下去还好,偏偏长泽看见了。且长泽打小盼着见陆戎,终于见到了,肯定要腻着他。这一天,我都瞒不住,何况是十天。
陆长泽脸色越来越差,原本肉嘟嘟的身体也消瘦下去。我尝试很多医院,找了不少专家,都没用。长泽不配合,有意识就闹,打针、输液必须要等他睡着了。他睡醒了不是喊粑粑就是扯着嗓子喊。
就算我留着眼泪让他为麻麻吃饭,都没有任何用处。
我不敢,如果陆戎再也不回来,我的长泽会怎么样
陆谦君也按捺不住,一大早就在楼下等我。
长泽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把医生请到家里来了。千叮咛万嘱咐,我才抽出空下楼去见陆谦君。
“你有什么事吗?”陆谦君不发作的时候,站得笔直,西装革履,完全不像个病人。
“林蔓,陆戎的事”他一开口,却掩不住老态。不仅仅是眼角的皱纹,更是他的沧桑。
我说:“陆戎没事,陆戎会回来的。”
陆谦君叹息:“林蔓,你现在固执也没用了。陆戎十有八九是出事了,我的身体也不行了。林蔓。其他人我都不接受,长泽是我的嫡长孙,他应该有个正当的名分,继承我的家业。”
“陆谦君,你是不是疯了?”我没忍住,直接朝他吼。
“我没疯,我只是冷静地考虑问题。”他回。
拉住他的胳膊,我拖着他上楼,进了陆长泽的卧室。
只消一眼,陆谦君就知道陆长泽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等陆谦君想要进去时,我推着他走出卧室。
陆谦君着急:“小蔓,你让我看一眼长泽。”
我将他推出半米,“你不配!长泽想见陆戎。十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我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病好,你却满心满意想着你的家业!那是你的家业吗?!陆谦君,那些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你死了能带走什么,什么都带不走!我求求你,你想要找人继承家业,赶紧让陆萧萧嫁个人生个孩子,别祸害我的儿子!”
长泽如此重情,根本不适合从商。
“林蔓”陆谦君喊我。
我吼回去:“我请你走!如果你还有点良知,不要单方面告知陆戎的死讯。在法律上,我才是陆戎的妻子,这个坏消息,只有我能告诉别人。”
陆谦君欲言又止,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往回走,背挺得逼至,我却觉得落寞。
我顾不上陆谦君,捂住嘴,眼泪不止。
长泽,我的长泽
回到卧室,我询问医生:“长泽好些了吗?”
医生紧拧眉头,“陆夫人,情况不容乐观。我的建议,还是住院观察。”
“可是”
我何尝不想送长泽去医院,可长泽必须要见陆戎。见不到,他死守在陆家。稍不合他心意,他就哭闹。这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我哪里舍得?
医生沉重说道:“陆夫人,这孩子是易感体质,再这样下去,真说不准又染上什么病。”
我横了横心,“医生,那就送医院吧。”
医生负责抱着长泽,我稍微整理长泽的衣物,当即出门。
长泽一醒,医生根本没办法治疗。我进去劝,他哭着说我是骗子,也根本不听我的。
只能在医院这么耗着。
长泽哭得这么厉害,也没有力气走。这次我看他状况很差,不想再心软带他回家了。难道,陆戎不回来,我就由着长泽一病不起?
可我,毫无办法。
长泽哭累了,睡过去了,我才让医生进来。
我身心俱疲,走出病房守在外面。
特别担心长泽,我来回在门口踱步。我也不走远,基本就是原地打转。
走廊上十分寂静,我只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林蔓。”
恍恍惚惚的,有人喊我。
我以为是梦。
那人又喊:“林蔓。”
这世界上,又有谁会这么喊我?
我猛地抬头,撞上了陆戎深邃如海的眼眸。
睁大眼睛,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是他,长身玉立,卓尔不凡。
也只有他。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你没死?“
“林蔓,对不起”
我猛地抱住他的腰,拦住他的后话:“不要说了,没死就好。”
没死就好。
生怕他是鬼魂,我紧紧地抱着他。直到他身体的温暖传递到我皮肤,我才渐渐松开他。
他见我满脸是泪,捧起我的脸,用拇指轻轻擦拭着。
“陆戎,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好好在一起吧。”我由他擦我的眼泪,认真地说道。
你曾经害我死了我,我差点害你丢了命。
扯平了。
“好。”他许诺。
我抓过他的手,语带哭腔,“你快去看看长泽,让他好好看病,好好吃药他见不到你,闹得厉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