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易盛安乍喜,往前凑了凑,眼睛亮得不行。 吴宏呵呵直笑,“这个东西嘛……我们称它为'登高牒'。” 起了个头,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本朝曾立有一条科举条令,凡乡试、会试、殿试第一者,获赏'举牒'一枚。” 他看了易盛安一眼,见到他急切的模样又是一笑。 “此牒持有者可自举家人,也可举荐一名有能之士,无论被举者户籍为何,皆可获得参加科举的资格。” 说起来,如今知道这东西的人不多。 此特殊条令是先皇在世时颁布的,意在广纳人才。刚颁布出来时确实起到了作用,人才如泉涌。 只不过后来世道逐渐太平,“举牒”就不怎么派上好用场了。大多都被持有者拿去换了“交情”,少有帮扶他人、推举真才的。 但由于这些被举者没有翻出大浪来,这条令也就一直被忽略,没有被废除,延续至今。 吴宏唏嘘一声,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吴宏刚说完,易盛安没有多想,脑子里已经冒出一个人来——石夫子。 石夫子乃乡试魁首,他手上肯定持有一块“举牒”,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使用。 一想到此,易盛安心里就急切起来,根本坐不住。 “盛安先在这里谢过了!” “那老爷子,我……” “怎么?得到好处就想溜了?” 吴宏一嗤,似笑非笑的看向易盛安。 易盛安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抿唇笑着摇头道:“没有,”斟好茶,“老爷子您慢慢说,我听着。” 如此一遭,就说到了日暮西斜。 这时已经不是拜访的好时候,易盛安只得压下心里的焦急感,等吴宏说散场了,笑着告辞。 吴宏和他一起走出凉亭,在他离开之际,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别这么着急。该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再急都没有用。” “贤者都说运筹帷幄行千里,蓄势待发握胜券,你这样子,可要不得哩!以后入了官场……” 吴宏突然止了话,蓦地一笑,“不说了不说了,人老话多,要不得!” 他再拍拍易盛安,笑呵呵的转身回屋。 易盛安心里焦急之火本来烧得挺旺,还有些怨吴宏耽搁了他的时间。此刻听到他这番话,整个人都是一愣,踏出的步子停了半晌没动。 静下心细细一想,易盛安内心大震,望着吴宏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老爷子这是在点拨他! 心中感激,他不由得自省——自己是不是真如老爷子所说,太急了? 踏出吴府,他边走边想。 自重活之后,他这十多天里都做了什么? 废寝忘食的学,茶不思饭不想,整日整夜的想科举,记文章,只想一夜之间学下所有东西! 想要解决商籍问题,每一日都心急如焚,笑不从心! 易盛安只觉脸上臊得厉害,豁然大悟。 —— 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万家灯火悄然而起,天上星光点点,朦胧轻纱罩在一弯皎月上,清风起时纱愈薄。 被这清凉的风笼罩在其中,易盛安脚步轻快的踏进家门,心中奇静。 易宅中灯火通明,家仆们正在准备晚膳。 因为钱长芝母女俩在府上,钱长雅也就歇了下厨的心思,让家仆们去忙了。 被仆人告知所有人都在厅堂里,易盛安朝那边走去。刚走到堂外,还没走到正门,就听到易尚进的声音。 爹回来了? 念头一过,易盛安加快步伐走进堂内。 厅堂内,钱长芝和易家三口随意坐着,有说有笑的格外热闹。只不过钱长芝是真笑,钱长雅易尚进是假笑。 易老太太更是懒得应付,自个儿坐在首位打瞌睡。 这媳妇儿长姐的心思她一眼就瞧得门儿清,若是个清白的,她倒也就乐得让她过门。可她带着一个这么大的女儿还起这样的心思,易老太太还真看不惯,也就选择无视了。 这大厅里,唯一不知道钱长芝心思的,可能就只有易尚进了。他对钱长芝献的殷勤根本没有察觉到,以至于内心毫无波动,无动于衷。 他能和她聊得这么和睦,完全是因为这人是自家娘子的亲姐,礼数要做周全。 虽然他觉得娘子她亲姐怪怪的。 但他根本不在意。 钱长芝又莫名轻轻笑起来,掩着唇含蓄得不行,好看的眉眼却上扬着,带着无法掩去的媚意。那眸子落在易尚进身上,一寸一寸的扫过他的眉目鼻梁,脸颊微微染红。 易尚进莫名,不明白她怎么又笑了,只得尴尬的勾唇应付。 恰巧易盛安走进来,步子声一下就打乱了轻笑声。 “祖奶,爹,娘,姨母。” 打过招呼,易盛安笑着朝易老太太走去,在她身旁坐下。 易老太太见到易盛安就高兴,板着的脸顿时就笑起来。拉着易盛安的胳膊让他坐在身边,她关心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天都黑了。” 易盛安讨好的笑道:“跟老爷子聊得忘了时间。” 易老太太知道易盛安最近每日都去找吴宏,也就不再提及,跟他絮絮的念起其他来。 易盛安埋头认真的听着,脸上根本没有丝毫不耐烦。 钱长芝见到他这样子才是真的惊住了,呐呐的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虚假。 这易盛安是怎么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虽说人时常在变,可也不是他这样的变法。她可记得他那顽劣的性子,耐心的听老人念叨?她都听得烦闷,他还能听得下去? 前说要参加科举,后又一副乖孙形象,简直像换了个人似得。 钱长芝心里啧啧称奇,瞧见易尚进钱长雅都一脸欣慰的看着他,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念头。 老太太多说了几句就觉得口渴了,端起茶喝水。 趁着这个空档,钱长芝突然出声,“盛安真是愈发俊俏了,这往街上一站,不知要迷了几家姑娘!” 夸着易盛安,她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看起来格外亲切。 易盛安不置可否的点头,礼貌回应,“姨母过誉。” 儿子被夸赞,易尚进与有荣焉,笑着接过话:“俊有什么用?学富五车才是正理!” 意外得到易尚进的回应,钱长芝内心一喜,急忙回道:“进哥说得有理。” 一听这称呼,所有人都嘴角微抽,感觉这天不能再愉快的聊下去了。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所有人都觉得尴尬,除了钱长芝自己。 虽然从年龄上来讲,易尚进比她大,这么称呼没什么毛病。可易尚进是她妹妹的夫君,这么称呼就不合适了吧! 钱长雅眉头一皱,心中极其不悦。 钱长芝却不自知,沉浸在喜悦中继续说着停不下来。 说了半晌,管家走了进来,说晚膳做好了。 三人顿时松了口气,招呼着入座用膳。 落座后,胡秀由丫鬟扶着进来了。 她一颠一颠的走过来,双眼一直看着易盛安,抿着唇满眶委屈。 叫了人,她在钱长芝旁边坐下,安静的不发一言。 胡秀被抬回易府的时候,钱长雅她们正在房里交谈,故而不知道胡秀崴了脚。胡秀也觉得丢脸,没让下人告诉钱长芝。 本来她不想出房门的,但钱长芝让丫鬟叫她出来,她也只得出来。 这踉踉跄跄的一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这是怎么了?” 钱长芝心疼的询问道。 胡秀看了易盛安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被这一眼瞧得莫名其妙,易盛安皱起眉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里直烦。 这眉来眼去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怎么了?” 易尚进出声,问的却是易盛安。 易盛安愣了愣,看向易尚进,接收到他眸子中的疑惑,回问:“什么?” 问他做什么?摔倒的又不是他。 易尚进眉头一皱,“秀儿的脚是怎么回事?” 易盛安更愣了,如实道:“她踩到菜叶,摔倒了。” 易尚进眉一松,转过去问胡秀,“这样啊,敷过药酒了吗?” 还以为是盛安欺负了胡秀,可把他吓坏了。 胡秀冷不丁被问,拎不清易尚进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敷过了……” “那好!用饭吧!” 众人:…… 易盛安反应了半天才领悟过来,他爹这是在给他洗清胡秀那一眼的欺负嫌疑,忍不住笑了开。 —— 用过膳,四个女眷坐在一旁,易尚进和易盛安往外走去,询问他户籍之事的进程。 经过她们时,突然听到钱长芝问了一句,“听说科举商籍之人不能参加?” 易尚进两人脚步一顿,看向她。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易尚进出声问道:“大姐怎么问起这个?” 被那声“大姐”一噎,钱长芝僵硬的扯笑,平复了一下才道:“这不是听闻盛安要参加科举吗?为他忧心呢!” 易盛安:“谢姨母关心。” 易尚进点点头,回答:“正是如此,我也正愁着呢!” 钱长芝喜道:“我这里有一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