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在易盛安的埋头苦读中,时间到了六月底、最酷热的时候。 这段时间里,易盛安还是没有找到处理户籍问题的方法,有些发愁。 易尚进在出门行商之前找过一次县令,县令开始笑呵呵的跟他唠嗑了半天,最后笑呵呵的说这事儿他也解决不了,得找县主簿。 县主簿名吴宏,已有六十岁,是尧度县主管人口户籍、县衙开支的官吏,县令的一把手。 易盛安之后在吴府连续待了三天,日日一大清早进去,到傍晚才出来。 然而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跟吴主簿聊这么久,有用的消息没撬出多少来,反倒是主簿的光荣事迹听了不少——这唠嗑劲,已经能和县令比肩了。 这日,易盛安罕见的一夜无梦,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亮了大半屋子,闷热感也在逐渐加重挥之不去。 易盛安全身起了一层薄汗,渴得不行,皱着眉起身拿起水一饮而尽,那干渴感才稍稍褪去。 天气愈发的热,他觉得自己最近也越来越浮躁,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日头的原因,还是因为一无所获的原因。 也许两样都有罢。 易盛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日光照得额角突突的跳,跳得他心烦意乱。 在盥洗时泼了自己一脸凉水,他才平静了一些。 户籍之事,急不得。 吴主簿虽然总跟他打太极,却没有直接回绝,说明此事还是有解决办法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让他不告诉自己。 眉头蹙出一道浅川,易盛安抹了一把脸,擦掉脸上的水珠。 此时大概已经要到正午,到处都是炎热的气浪。易家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连小厮都没了人影。 易盛安心里疑惑,按理说这时候都应忙着准备午膳,可是人呢? 他往大堂走去,却仍旧没有看见半点人影,倒是在桌上看到一个小木箱,上面贴着“礼”帖。 有人拜访? 正沉思间,不远处的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得急促,易盛安走出大堂,正见家里的小丫鬟阿蒙埋头走得飞快,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阿蒙?” 易盛安出声叫住她。 阿蒙蓦地止住身形,明显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她惊喜的道:“少爷!” 那模样,别提多高兴了。 易盛安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 阿蒙“啊”了一声,鼓了鼓脸颊,回道:“阿蒙去端凉水,夫人在凉亭,少爷您先过去罢!” 阿蒙急急说完,作完揖又埋头往前冲。 她一直就是这个性子,易盛安已经习惯了。无奈的摇摇头,见阿蒙已经冲出去好远,他抬步朝凉亭行去。 刚绕过走廊,还未走进亭子,零零碎碎的女子娇笑声已经飘进了耳朵里。 易盛安脚步一顿,回想了一下,家中并没有人会这样笑,抬眸遥遥看去。 亭子里人不多,三人坐着,六人站在亭外。 坐着的三人有一个是钱长雅,还有两个女子。 一个妇人,一个姑娘。 她们背对着他这个方向坐着,看不到脸。 姑娘看身量大概十三四岁,身着一身粉色裙衫,黑发如瀑,头上挽着一个发髻,用一支玉簪固定住,除此之外没有其余佩饰。 可能正说到有趣处,她抬起手掩住了嘴,清脆的笑声如铃般传遍整个亭子,倒是分外开心。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易母表情却不怎么样,僵硬的扯着笑,端着茶杯一直喝茶。 又喝了一口,抬眼刚好看到易盛安。 “盛安!” 钱长雅惊喜的出声,赶忙起身走过来拉他。 见到她起身,那两人跟着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垂头扶住钱长雅的易盛安,表情带上少许惊讶。 钱长雅走得很急,走近易盛安身旁的时候呼吸都急促了。 将她扶住,易盛安微微皱眉,拍着她的背帮她舒缓,“娘,我不在这儿吗,急什么?” 钱长雅稍稍转了个方向,将脸背对着那两个人,撇着嘴边拉着他走边低声道:“急得很!待会儿跟你细说!” 踏进凉亭,她表情一变,朝那两人温婉的笑道,“盛安,快见过姨母!” 易盛安恍然,抱拳微弯着腰行了后辈礼,叫了一声“姨母”。 许久不见,竟是有些不认识了。 见易盛安这样子,钱长芝心中惊讶的紧。 易盛安是怎么样的人,她多年来一直有耳闻,也偶尔见识过。 每次她来这边,他总是臭着一张脸不给她好脸色,那副样子,恍若自己欠了他钱未退还似得。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钱长芝暗暗称奇,出声应道:“是盛安啊,都长这么大了。” 声音娇媚,端的是温文婉约,却莫名有一种勾人的味道。 易盛安僵硬的勾唇点头表示礼貌,心里却在直叹——他这个姨母,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子。 说起这姨母,易盛安觉得“奇”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毕竟能当着妹妹儿子的面勾.引妹妹的相公的,他看遍天下就独此一人。 最奇的是,就算此事被他娘识破,这位姨母居然像个没事儿人似得,逢年过节的就来易家晃一圈,对祖奶嘘寒问暖。 端的是个脸皮厚。 听他娘说,她们家中没有男丁,她们的父亲在临死前把家产分成两半,给她们做了嫁妆。 姨母先嫁出去,丈夫却死得早,给她留了个遗腹子,以及一堆翻了倍的嫁妆。 再后来,在一次行商中,他爹娘偶遇姨母,姨母对爹一见倾心,继而开始了无休止的……接近。 也不知看上他爹哪一点。 客气完,钱长芝将易盛安的目光引向一旁静静站着的人,笑着说道:“这是你秀表妹,还认得吗?” 易盛安看了一眼,点头淡淡应道:“表妹好。” 被易盛安一撇,胡秀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和翘长的睫毛,心头像是被羽毛突然撩拨了一下,轻轻的、明显的有瞬间悸动。 脸颊迅速染上薄红,胡秀侧身行了一礼,轻轻喊道:“表哥安好。” 同她母亲的声色不同,她的声音倒是清亮无尘。 钱长雅看着忍不住就是一抖,想起方才她娇笑的模样,和现在这羞怯的样子一对比,觉得心里膈应得不行。 这姑娘,果然被她娘养歪了。还是自家儿子好,就算歪了也能自己正回来。 易盛安却没多大感觉,见这一亭子女眷,转头看向他娘。 眼神询问:能走吗? 他娘:不能。 无奈,易盛安只能在旁落座。 易盛安坐下后,凉亭内的情形就调了个个儿。方才是钱长芝两母女说说笑笑,钱长雅无语应和,现在变成钱长雅说说笑笑,三人应和。 高高兴兴的说了好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了。 转头一看,只见阿蒙端着一盆水跑过来,脚步挺快,偏生手里不漏一点水。 快步进来,她把盆往中间一放,喘着粗气说道:“表……表小……姐,凉水……请用!” 边说,还从腰间抽出一块布巾,递到胡秀面前。 胡秀面色一僵,眨了几下眼,接过布巾浅笑开,“姨母您不是热吗?秀儿伺候您洗手散散热。” 体贴可人,面若娇花。 钱长雅说过热,但没想到胡秀会说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怔愣着,胡秀已经起身准备端盆子到她面前。 素手纤纤,身柔如絮,胡秀小心翼翼的扶住盆两边,使出劲往上提。 盆,不为所动。 胡秀脸上薄红加深,根本不敢看易盛安,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易盛安看得心里直摇头,出声道:“你坐罢。阿蒙,布巾。” 阿蒙又从腰间抽出一条布巾,递给易盛安。 接过布巾将之润湿,稍稍拧干,他把它放到钱长雅手里。 “你这丫鬟怎么回事?不知道弄好再进来吗?” 钱长雅刚接过布巾,钱长芝已经皱着眉训斥的出声。 那模样,仿佛是主人在训斥下人。 易盛安心中生出不耐,这姨母总是这般样子,理直气壮的像是易家的女主人,让人厌烦。 刚要说话,手却被钱长雅按住。 她摇了摇头,出声道:“阿蒙,你先下去吧。” 挥退阿蒙,她又道:“该用午膳了,盛安,你去安排一下。” 说着,她朝他笑了笑。 易盛安默了半晌,着实猜不透钱长雅是什么意思,起身离开。 走着,身后还遥遥传来钱长芝的说话声。 “不是我说你,这下人啊……” —— 用过午膳后,钱长芝请易盛安带胡秀出去走走,说什么带表妹熟悉一下尧度县。 这话听着奇怪,易盛安觉得自己耐心将尽,表面不置可否,抬脚就出了门。 他现在不太喜欢和女子来往,特别是胡秀这种温婉的。 看着就心堵。 胡秀见他走了,看了钱长芝一眼,碰上到她催促的眼神,咬了咬唇追了上去。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易盛安步伐不变,大步向前。 胡秀小莲步追在后面,顶着烈日,额头不一会儿就冒出热汗。 全身热得慌,胡秀越追越委屈,开口喊道:“表哥,你慢点!” 易盛安听到了,没理她,继续向前走。 没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惊呼声。 “呀!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