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天赐良缘 院子里摆了几口大箱子,阵势并算不得如何吓人,但萧家上下却都哑然失声。 萧老夫人喃喃道:“难不成是这侯府生了悔意?”但随即,她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侯府绝不会作出这等自打脸的事来!” 萧成面无表情地扫过几口箱子,道:“侯府既退了亲,便不会再反悔。既是郡主送来,便应当是送来作补偿的。” 萧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 虽说她也不喜萧七桐,潜意识里觉得萧七桐不会有这样好的造化。可她一面还是怕,若是宁小侯爷和安王抢起来,那成什么样子? 二人的对话,叫萧咏兰听了个清楚。 萧咏兰“噗嗤”一声笑出来,歪头瞧着萧七桐,道:“我便说,这好好的,侯府送东西来作什么?原来是送东西给妹妹作补偿的。侯府倒是大度,彻底绝了日后妹妹怨怼的心思。” “谁在外头说话?”萧成冷声问。 萧咏兰吓得缩了缩脖子,忙小心地进门去了:“父亲。” 萧七桐慢悠悠地跟着进了门:“父亲。” 萧成将目光落到了萧七桐的身上:“你与安王在佛光寺结识?” 有些话安王能说,萧七桐却是不能说的。说了,便要被视作女儿家不要脸面了。于是萧七桐垂下目光,道:“那日有幸得见了安王殿下一面。” 见一面。 这三个字大有解释的余地。 可以说是只打了个照面,也可以说见了一面还说了会儿话。 萧成盯着萧七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道:“回去歇息吧,若你院子里再有不听话的下人,只管让管家将人打发出府去。” 萧七桐抬起头,虚弱一笑,也并不行礼,只叫乐桃扶了自己回去。 萧成也没有叫住她斥责无礼。 萧七桐病秧子的形象,实在太过深入人心了,见她三步一喘,便是重规矩的萧成,也没心思将规矩用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萧咏兰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七桐与自己擦肩而过。 ……就这样便没了? 父亲便不责问她? 纵使萧七桐与安王攀上了关系。 可那总该是私相授受! 正想着,便听跟前的萧成冷声道:“跪下。” 萧咏兰茫然地抬起头,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爹?” “跪下。”萧成神色冷厉,“谁允你在门外偷听的?萧家姑娘,却如做贼一般。” 萧咏兰又惊恐又羞愤,她回头去瞧萧七桐,恰好萧七桐也回了个头,冲她淡淡一笑。 萧咏兰心底顿如针扎。 萧成突地放缓了语气:“你既腿疾有碍。” 萧咏兰心中一喜,难道父亲要安抚她了? 却又听萧成道:“那便好生呆在闺房中,莫要四下乱走。” 萧咏兰顿时如同一盆凉水浇头,气得瑟瑟发抖,却还要强忍着。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父亲的手段。没有人能违抗他。 萧七桐扶着乐桃的手,渐渐走远。 乐桃叹了口气,道:“二姑娘腿瘸了,也不长个记性,还那样凶……” 萧七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娇俏味道:“没关系,吃的苦多了,她总会学乖的。” 萧咏兰许是不记得了。 但她还记得呢。 她十岁那年生辰,厨房里给她做了碗长寿面,添了个蛋。 那碗还未端到她的床边来,便叫萧咏兰给摔了。 当时萧咏兰是如何说的? 她笑着道:“反正你也是迟早要死的人,还吃什么长寿面?” 现如今。 萧咏兰既成了个瘸子,那又何必再出门呢? 这人啊。 自己不疼的时候,永远不会懂别人有多疼。 萧七桐心情愉悦地回了院儿里,她随意吃了些饭食,随后便歇下了。 乐桃合上门,就这么守在了外头。 院子里静谧极了,下人们迈腿都记着要小心莫打搅了五姑娘休息。 萧咏兰回去的时候,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和委屈。 萧老夫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喃喃道:“这萧七桐如今得了机遇,日后若真成了贵人,岂不是更不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中?” “咱们朝重孝道,纵使五姑娘日后真有这个运道做了贵人,只有更将您敬着的道理。” 萧老夫人点点头:“你说得倒也是。”“不过,我瞧她那整日病恹恹的模样,纵使再有一张好脸,也是没法儿给人家做正妻的。” 王婆子笑道:“所以呀。这五姑娘没运道,日后就只能在咱们府里长长久久地住着,与药为伴。若是有运道,真与安王攀上了,您是长辈,她便得供着您敬着您,日后也只有您享福的时候……” 萧老夫人笑了:“你倒是个脑子灵活的。” 说罢,她随手拿块碎银子,递过去:“赏你的。” 王婆子欢喜不已,当即谢过了。 临阳侯府 鸿欣郡主正问跟前的几个小厮:“东西都送到了?” “送到了。” “人见着了么?” “没……” 鸿欣郡主身边的丫鬟出声道:“萧五姑娘身子弱,怕是在屋子里歇息呢,他们定然是见不着的。” 鸿欣郡主面上有一丝失落:“我还想知晓,她见到东西时,作何反应呢。” 正说话间,一阵脚步声近了。 来人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束着玉冠,面如傅粉。 “这是怎么了?”他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都惹着你了?” 鸿欣郡主摇头:“派他们去做了桩事。” “什么事?……给萧家送东西?”说着,少年拧起了眉,“你整日都想什么呢?那萧家是什么地方?家风败坏!还死了人……你好好的,派人去送什么东西?” 鸿欣郡主噘嘴道:“哥哥没见过萧五姑娘,没与萧家人打过交道,便出言诋毁,哪里是君子之道?” “难不成你便见过了?” “见了。”鸿欣郡主扭了扭身子,换了个坐姿:“前些日子见着了,就在建王妃的春日宴上。”说着说着,鸿欣郡主的脸颊还红了:“她长得像仙子。” “整日话本看多了。”少年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可没有唬哥哥。而且……我觉得她和传闻全然不符。她瞧着分外柔弱,我听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说,她自幼身子便不好。就这样的一个人,又哪里害得了旁人?又怎会是旁人嘴里的夜叉?” “兴许是特意装成的这般模样。” “可萧家人百般冷落她,我瞧她内里的衣裳都是旧的。她是嫡女,按外头的说法,又最为凶恶心黑不过。若真是如此,她又怎会让自己吃亏?” 少年按住她的肩膀:“你叫那萧五灌了什么迷魂汤?从前你不是最厌憎她不过了吗?今日竟在我跟前夸起她来。” 鸿欣郡主闻言,脸色霎时耷拉下来:“正是因着我从前不喜她,后头见了真人,我才倍觉歉疚。偏生哥哥还退了她的亲,我听闻她险些一气之下与青灯古佛相伴去。” 少年神色不屑,但却还是出言安抚了妹妹,道:“你既送了东西去,那便成了。她也没理由怪罪侯府了。” 鸿欣郡主抠了抠手指,小声道:“不如明日再送些东西去吧……” “……你高兴便好。” 鸿欣郡主低头想,今日送东西去的是她,算作是她向萧五姑娘致歉。 明日送的,便打着哥哥的旗号吧,算是为哥哥道歉。 这样想着,鸿欣郡主心底才觉得舒坦多了。 复又喜笑颜开起来。 其实注意到那些细节的,并非只有皇贵妃身边的嬷嬷和鸿欣郡主。 那些个夫人小姐,个个都是聪明人,又怎么会注意不到? 只是从前众人都厌憎萧五,将萧五当作笑话讲。突地见这人,原来与自己所想并不相符。不仅生得貌美,还身形纤弱,身上的衣裳都洗得变了色…… 她们的心思一时间不曾转变过来,于是便都默契地将这点发现压在了心头,谁也不肯说出来,免得暴露了自己过去有多愚蠢。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日出时分,萧七桐由人伺候着起身,先用了早饭。 而后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便又躺回到床榻上去歇息了。 此时朝上。 安王却难得着了朝服,现身于大殿之中。 待到上完朝后,宣正帝身边的公公并未立即宣布散朝,反而是拿了一封圣旨,缓缓展开。 阶下大臣面面相觑,都满面愕然,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公公尖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大理寺少卿萧成之嫡女……”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要赐婚。 可这萧成的嫡女,不正是那恶名满京城的萧五姑娘吗? 谁都知晓这萧五方才被宁小侯爷退了亲,这又能赐给哪个冤大头? 他们可不认为,萧成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皇上摁着宁小侯爷重新结亲。 他们转头朝萧成看去,萧成面上却又没什么表情,实在瞧不出什么来。 大臣们心下好奇极了,如同一双爪子在挠。 他们不由竖起了耳朵。 便听闻那公公道轻咳一声,接着道:“安王正值弱冠,今异人投梦,造就与萧氏女之良缘……” 众人都懵了。 谁! 赐婚安王? 而且圣旨内容居然写得这等直白。什么二人乃是有神仙投梦结缘,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就好比拿了一封情书掰扯成圣旨了。 莫不是他们耳瘸?听岔了话! 萧成走出来,跪拜在地:“谢皇上!” 他面上神色自如,内心却已经掀动起了滔天大浪。 他知晓安王的性子,不会胡来。但也没想到,安王的动作如此之快。前日登门,第二日便有圣旨下来…… 一时间,萧成都有些无法从震惊中脱离。 这厢安王也跟着走出来,跪拜道:“谢父皇。” 他的身影挺拔如松。 众大臣脑中那满满的不肯相信,终于轰地一声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