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的出现,既是生机,又是危机。 江雾的脑子转得快,决定敌不动我不动,保留最后一线生机。 果然,比起来隐藏在暗处的她,明晃晃站在院子中间的荣瀚更沉不住气,他应了声:“我住隔壁。” 头顶的声音回答他:“我不认识你。” 语调冷漠。 荣瀚似乎晃了晃什么东西,有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不管你住哪里,”头顶的声音并不买账,“你现在在我家园子里。” “我找个东西。”荣瀚说。 “什么东西?”声音问。 江雾这个东西:“……” “我家猫好像跑过来了。”荣瀚顿了顿道。 “我这里没有猫。”声音回答得很快,不容置疑的语调。 静默的对峙,半分钟后,荣瀚道:“如果你看见了我家猫,请一定告诉我一声。” 声音没回话。 荣瀚的脚步声响起,往回走的方向,一步一步,终于出了院子。 铁门嘎吱一声,江雾吐出了长长一口气。 她还坐在地上,因为刚才的过度紧张,这会腿有些发麻。 站是不能站得太利索了,抬个头还是可以的。 江雾使劲仰着脑袋,终于看清了声音主人。 在二楼的小阳台上,穿着套朴实无华的军绿色短袖短裤,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凑到嘴边喝一大口,眼神始终没有往下看。 江雾顿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 甚至天真地想,说不定这人真没看见她呢,那她就可以等他进去屋子后,再偷偷地溜出去。 于是她呆呆地天真着,楼上的人静静地喝着茶。 江雾甚至看到了缸子里升起的雾气,这大热天的,还喝这么烫的热水,真是符合他奇怪的人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楼上的人终于喝完了缸子里的水,转身进了楼。 江雾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赶紧活动身子,准备起身猫着腰溜出去。 她做好了架势,出了冬青绿化带,正正对着后门的方向了,身后突然一紧,有人拉住了她的包带子。 江雾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里,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想不通的是,都这时候了,反而不放过她了。 那人拽着她的带子,也不使劲,还是那个慢悠悠的语速,道:“猫?” 这次因为疑问的语调,尾音轻轻扬起,比刚才听着让人舒心多了。 于是江雾转头答谢救命恩人:“真是麻烦您了,谢谢谢谢。” 虽然因为身高的差异,还是仰视的角度,但到底距离近了太多,男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平平无奇的长相,除了额头一道足有十厘米的疤,从浓郁的发际线,斜着延伸到了一边眉头。 气质和声音一样凶。 在这个流行花美男的年代,就像是一堵山,生生把已经潜移默化了的审美劈成了两个世界。 江雾在外头,男人在里头。 “不麻烦。”男人说。 但动作还是那个动作,江雾傻笑着,心想,不麻烦你倒是放开我啊。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十分大的一个手掌,皮肤黑,茧子厚。 江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挑了挑眉询问。 男人道:“你偷的东西。” “我没偷东西!”江雾哭笑不得,她抬手指了指隔壁,还是压低了声音,“那是我家。” 男人无动于衷,显然在等她拿证据。 江雾赶紧从被扯着的包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钥匙链上还串着小区的身份识别卡。 她在男人面前晃了晃,这声听着有些耳熟。 男人眉头微微挑了挑,江雾从他细微的神情里反应了上来:荣瀚刚才用的是同样的方法。 她有些讪讪地收了钥匙:“真是打扰您了。” “他家暴你?”男人语出惊人。 “没。”江雾很震惊,她看起来像是被人家暴的女人吗? 男人再一次沉默了,江雾只得自己解释:“我们要离婚。” 男人松开了她的包带子,看来是想通了。 “谢谢你。”江雾再一次道谢,抬脚匆匆就走。 “他还没走。”男人说。 江雾停住了步子。 “在你家楼上,应该能看到我的院子里吧。”男人语调轻缓地说。 江雾转头,反方向速度极快地跑到了屋檐下。 “我能继续麻烦您,进你家里躲一下吗?”江雾问。 男人说:“把你偷的东西给我看。” “我没偷……”江雾丧气极了。 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也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雾进了男人的房子,坐到了他风格极其简约的客厅里,手里抓着包,脑子快速运转,犹豫不决。 她是要用这东西来威胁荣瀚,但并不代表她可以随随便便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给完全不了解的人看。 男人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也不急,大刀阔斧的姿势,手里的搪瓷缸子已经续上了水。 江雾闻到了袅袅茶香,虽然味苦,但是好茶。 在若有似无的压迫力之下,江雾还是捂住了文件:“这个我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男人问,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江雾有些紧张:“因为我不认识你。” “我不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工作什么身份。”江雾看了下四周,“虽然你在这里住得应该也挺久了,但作为邻居的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话说了这么多,意思挺明确,就是我不信任你。 男人点了点头,一副赞成的模样。 “而且这个。”江雾拍了拍包,“是家事。” “哦——”男人拖长了音调道。 江雾真是搞不懂这人在想什么。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男人一点都不尴尬,江雾却如坐针毡。 男人突然站起了身,问她:“你急吗?” 这个江雾倒是懂了,苦笑着道:“我急也没办法啊。” 荣瀚既然不会立刻走掉,那就说明他坚信江雾还没跑出这小片的范围,江雾在书房拿文件的时候时间充裕,最后东西都归位了,只要不被荣瀚抓个正着,他应该短时间内想不到江雾竟然会走这一步。 如今,就只能死皮赖脸地待在别人家里,看着陌生的邻居开了电视,把频道调到了国际新闻上。 江雾平时极少关注这方面的消息,这会干脆侧身看了起来,各国领导会见、发言,还挺津津有味。 两人静静地看完了这档新闻,男人招呼都没有一声,抬手关了电视。 江雾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起身,看都没看她:“走。” 江雾拿起包匆匆跟上他:“你要出门了吗?我可以再在你家待一会吗?就再一小会,等那边……” 她话还没说完,被男人打断了:“你跟我一起走。” “啊……”江雾愣愣的。 男人方向明确,两家是一模一样的结构,江雾知道他往车库去了。 她赶紧跟上,不敢相信,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居然这么好心。 两人到了车库,跟江雾家的车不同,男人的车十分低调。 不是那种低调又奢华的意思,真的就是……不贵。 普普通通的越野车,男人上了驾驶位,江雾跑到副驾驶,抬手拉车门,竟然没拉开。 她愣愣地望着半开的车窗,男人已经发动了车子,显然没有给她开门的意思。 江雾真是心情复杂,她也不敢奢求,就静静地站在原地,如果说还有所努力的话,那就是眼神可能可怜了点。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往后挥了挥。 随着这个动作,短袖拉上去了一点,露出了强健的肱二头肌。 江雾随着她的方向往后望去,震惊地瞪大了眼。 车门不给她开,后车厢倒是给她打开了。 什么意思?让她钻车厢里? 拍大片吗?后车厢真的能钻进去一个人吗? 她脑袋里塞满了不可思议的问号,就算荣瀚现在在外面找她,她也不至于……这么谨慎又可怜吧…… 她转头重新看向驾驶位的人,男人瞪了她一眼。 真的是瞪,就像是学开车时恨铁不成钢的教练,凶巴巴又有些不耐烦。 江雾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快步走向了后车厢。 她大概是傻了,才会这么配合这个疯狂的邻居。 好在后车厢里很干净,清新剂的味道也清淡好闻。 江雾虽然一把年纪了,但长久坚持的锻炼让她的身体柔韧度好得可以和刚进舞蹈学校的小姑娘相比,蜷进车厢里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进去了,她甚至受虐地觉得这感觉还不错,她可以任意地调换姿势,来一套广播体操。 男人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江雾准确地抓住了这一眼,咧开嘴对他笑了笑。 男人移开了眼睛,车子蹿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这里是高档小区,她也不是什么在逃的重大通缉犯,没人像电影里那样惊险地查他们的车,但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江雾一直将自己在后面藏得严严实实,直到车子驶出小区一段路了,才蹲着身子,从椅背上探出了半个头。 “谢谢你啊。”她笑着道,“随便把我放在哪里就可以了。” 车立马停了下来,让江雾感觉这位邻居真是一刻都不想跟她多待。 车厢门弹了起来,这段街道人流量还挺大,江雾跳下车的时候,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真是丢人。 江雾从包里取出大墨镜,挂在鼻子上,遮去了一大半的脸。 她紧赶慢赶走到车头,想要问一句救命恩人的名字。 但连那开着的半扇车窗都没有了,她只瞅着了个人影,车子便蹿了出去。 “哎,这人……”江雾自顾自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