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哥没有应答,径直走近,竟带了笑伸手一指小满,对工头道:“这个另有别的活计指派,我要领出去。”
小满一惊,不及反应,工头却先板起脸来不耐烦地训斥:“小子,听见了吗?还不赶紧跟着立哥出去。”
他就在同船一起来的人诧异的眼光里,满脑子空白地跟着这青年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小满随着工头也唤他一声“立哥”,这才发问:“是什么活计?为什么我的活计跟别的人不一样?”
立哥仍是笑,只说一声:“你跟我走,过一会儿便知道了。”
厂子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泊着一辆纯黑小车,立哥自己开车门坐进去,又朝他一招手,示意他也坐进来。
这时小满早已没了起初对新事物的兴奋和好奇,虽然还是依言坐进这车里,却再没任何别的想头,满心底里有的只是迷茫和不安。
车动了,立哥问道:“对了,基本的字你能识得吗?”
小满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能识一些,我曾读过两年私塾。”
他心里盼着立哥能给自己揭开谜底,谁知对方却只是没头没脑般地自言自语:“哦,这还好些。”
哪里好,好什么,随后也没有解释,一路再无话。
没给他多少困惑的时间,车便停了下来。
车门还没打开,小满忽然听见一声铃响,紧接着的是一阵喧闹,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般。
立哥打开车门,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小满跟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就看到高大的仿西洋式的白色围墙和大门,旗杆上的旗帜迎风飘扬,陡然瞧见那招牌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学校名字时,他一惊,人便怔在了原处。
立哥却没停下,仍继续走,小满回了神又再跟上去,透过另外的一处门口,就看见宽阔的一大片场地,三三两两穿了学生服的少年少女慢慢地走着,太阳正在缓缓下落,暖橘色的阳光给所有人和景都描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这里,与那密不透风、充斥着染剂刺鼻气味的厂房,恰似两个世界。
立哥这才一笑,对他道:“今天都快散学了,就先带你外头兜一圈。你做好准备,明天开始,车子会接你到此地来上学。”
小满仍僵在原地。立哥拍一拍他的肩膀,又道:“这就是你要做的活计。”
下了船之后,他便一直像在做梦,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大真实,这下却像从一个梦又跌进另一个更虚幻、更不真切的梦里去了。
课室在走廊最北面,小满的座位在课室最北面的角落。
阴天,室内白炽灯的灯光太亮,像被人灼灼盯着,以至于他逼不得已地微微垂头,只看着放在自己面前打开着的课本。
惨白的纸页上趴着一行行曲曲绕绕的字,活像一条条的蚯蚓,这一堂是洋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