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河,一整条河面上都积着密密麻麻的浮萍,远看便是暗绿稠密的一块。
他看见三三两两的妇人挎着竹篮停在桥墩边上,她们的头凑在一起,时不时地张望四周,一张张嘴极快地开合,吞吐着一些暧昧不清的流言蜚语。
她们的眼睛因为日复一日枯燥繁琐的生活常年黯淡无光,这天却不晓得因为什么事,就算还没走到跟前,也能够窥到她们眼里那一抹兴奋的光。
小满本能地心生厌恶,但要回去,又必定要经过这座桥,没有办法,还是踏了上去。
他一到跟前,那几张嘴便立刻商量好了似的一齐闭住,那一双双发着亮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将他从头看到脚,突然落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上,那是给红杏抓的开胃药,还有给她买的她平日里喜欢的吃食。
最近,红杏食欲不振。这日她歇工在家,他下了工,特意问掌柜的抓了些消夏开胃的药,又去街上买了吃食。
“你嫂嫂身子可好些了?”突然有人开口。
小满认出是村西的刘家媳妇,桂芳,她盯着他手里的药与吃食,脸上堆着虚假关怀的笑。
他不答,敷衍地虚应一声,仍自顾自地走。
桂芳笑得暧昧,在他身后又叫一声:“她这犯恶心可有好一阵了吧,要不要我来替她寻个郎中好好看一看?”
小满仍不睬她,却因她这话,仿佛猛然被人抽了一记闷棍,脑子里蓦地浮起一个念头,不敢细想,一颗心无措地突突直跳,人还在走着,魂已失了一半。
红杏呆坐着,手里拿着针线活,却没动,心里沉甸甸压着事。
这些日子,伴着那时不时发生的恶心感,食欲越发不振。紧接着,月事又过了好几天,心里越是着慌,越不肯来,一切一切都像害喜的征兆。
她把手轻轻放到小腹,那里涨涨的,伴着呼吸,好像真有什么在动一样。她晓得,那自然是虚妄的想象,即使真的有了,也还不至于这样快就能动。
分明是怕极了,也是无措,但很奇怪,她同时日益坚定起来,还有另两个念头——若真有了,那么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这孩子。若是没有,她也要护好小满。
小满推开家门的同时,天上打了一个闷雷,看来是真要下雨了。
屋子里昏暗,又比外头更闷更热,红杏靠在墙角坐着,手里还像以往那样捧着针线活,却没有点灯,她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小满进门有一会儿了,方才抬起头来对他一笑。
她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笑容也掩不去那种萎靡和怏怏。
小满把药和吃食搁下,心仍急速地跳着,在她面前偏又藏不住事情,人还没反应过来,已来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问:“是不是有娃娃了……”
这样猝不及防地问出口来,连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红杏也是一惊,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不过还是一点点平静下来,伸出手,像幼时待他那样反过来安抚地轻摸着他的头,然后摇了摇头。
小满一动不动地凭她摸着,忽然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下定决心低声道:“我去找柳嫂过来看看,如果真有了,就……”
他话音未落,突听几声狗叫,随后屋门被用力敲响,两个人不免都被惊得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