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清楚红杏家中有个年幼的小叔子,又听到她的名字,他就知道这是谁了,倒没想到这孩子竟已这般大了,看个子倒比红杏还高上几许,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诧异,由不得把他更真切仔细地打量,却只笑道:“你就是她的小叔吧。”
小满来不及答话,突然从刘掌柜的身后措手不及地瞧见了她,两厢一对视,都微微一怔。
红杏看见小满拿着把湿淋淋的雨伞一动不动站着,头发都被淋湿了,不由上前去,刚要拿出帕子替他擦擦,想到边上还有刘掌柜,便只把帕子交到他的手里,打着手势问他怎么过来了。
小满接过攥在手里,却没有擦,只回一声:“今天散学早,就来等你一起回。”说完脸更红了。
红杏轻点点头,也红了脸。
一阵冷风刮来,刘掌柜缩着身子搓搓手,看着他道:“那还站着做什么,进屋里等你嫂嫂吧。”
两人道了谢,小满跨进铺子,内里逼仄,不过几张缝纫桌、几条长凳子,梁上悬的灯倒是西洋电灯,映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他一进门,那些坐在桌子前赶工的人都暂停了手,带着几分好奇抬头看他。
小满多少有些局促,红杏从桌底找了个小板凳给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寻出一只热乎乎的汤婆子来,也交到他的手里。
他就拿着这两样东西,在众目睽睽里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他把那只褪了铜色的汤婆子拢在怀里,又从自己书包内抽出一本书来翻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书页。
刘掌柜立在门口抽了一袋烟,返回铺子里,看着小满只是笑,经过红杏边上时,又打趣道:“再没几年,你就得张罗着替他寻媳妇了吧。”
这话原本并没什么好笑,但那些做工的人却都笑了起来。
红杏知是玩笑,配合着也笑了一笑,但还是有些羞愧地红了耳根。
小满也听见了,皱了皱眉,却不抬头,只默默盯着书。
午后两三点,正是容易犯困倦的时候,一干人笑过一阵,也算略解了乏,又各自把心思都放在活计上,没人再去看小满了。
小满拿着书,眼睛却不由自主从书本上慢慢移到她的身上。
不论做什么事情,红杏向来都是利落轻巧的,今天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在,她的动作总有些缓顿,慢了一拍,跟个生手似的。
她仍穿着早晨出门时的那身衣服,为了方便做事把衣袖卷起,早晨时那条长辫子还编得一丝不苟,到了这会儿已有几分松散,几缕不大听话的发丝跑了出来,散在鬓边,也寻不见那枚自己送她的发卡。
小满想起,自己傍晚散学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辫子通常都是齐整的,那发卡也是好好带着,难不成下工回去之前,她还特意重新梳理过?
正想着,突然只听见啪地一声,铺子里的电灯闪了几下,全灭了。
众人茫然地停下手,店堂里骤然暗下来。
刘掌柜点起一盏油灯,气不打一处来,嘴里恨恨道:“我就说这洋玩意儿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