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回到三日前。 积云阴晦的天,有北归的大雁,京都犹料峭的风中猛然啸过嗖嗖的鞭声。 朱雀大街上,一骑激烈的铁风横贯金渲碧漾的宫门。 放马直入午门,天子的肱骨之臣虽多,但朝野内外见龙不卸甲的,却唯有那一人,镇守漠北,掌十万铁骑,名赫四夷的燕国大帅,苏安。 然而,与以往无数次不同的是,宫殿门宇在迎进一阵摇山振岳的马蹄声之后,轰的一声,沉沉的阖上了…… 空气弥漫着阴森的腐臭,暗道上几星火光幽冥的闪着,阳光分毫不现,便是天牢的最底层。 这里,静的,像覆灭的疆场,除却似来自黄泉的风声,哪闻得人间半点音色。 咔嚓一声突兀的浮起,待苏安听到这锁开声,已是离开雁山数日之后了。 一道轻矫的步子踩着昏寐的火光迈进,锒铛入狱数日,苏安最先等来的既不是皇帝的召见,也不是刑部的提审,而是权倾朝野的江丞相,不紧不慢的调子。 “苏安,皇上抱恙,太子监国命大军退三舍待命,而你军抗旨与姜国又起战事,如今溃败投敌,身为主帅,你,该当何罪啊?” 苏安闭目,倚着冰窖般的牢墙静静的坐着,仿佛在听戏,戏文中说的无关自己。 一阵死水般的沉寂之后,江忠先哼出一丝笑,广袖掠起的风带得灯焰火星四曳,不知他转身之际低语了什么,但见苏安一双惊怒的眸子猛然眦开,“你定会后悔的…江忠…” 怒吼猛贯在天牢的暗道上,听者意味不明的冷哼,“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声音…耳熟啊…” 江忠仰首正了正衣袍,款步而趋,端的是当朝丞相的威严并重,直到步履声消匿在天牢尽头,他都未再回过首,更未留意到,身后,一道暗影无声闪过。 天牢就是这般,不管是有来无回,还是出入自由,那但凡能进得来的,必是天潢贵胄,尤其是这最底层,而来者一身素黑却并未覆面,胆敢这般出入的,那身份就可想而知了。 但便是那样的身份,他撩袍半跪毫不含糊。 片刻前…… 碧落无星,一轮明月高悬。 不同于天牢的死寂,燕国的皇宫此时丝竹不绝。 皇帝身子已然康健,太子业已还政,朝臣觥筹交错间似都默契的忽略了苏家这一天案,但又无人敢忽视,朝中政局在这暗潮汹涌中起的微妙的变化。 树倒猢狲散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但倒的似乎不止苏家,作为雁山监军的三王爷虽未落狱,却也早被软禁,但凡与这一度鼎盛的两家沾上关系的,不说连坐,此刻也必然是灰头土脸一落千丈的。 而这当中最大的受益者,自然非当朝太子莫属了。三王一倒,作为老四的太子,似乎一时风头无人能匹。 于是乎,太子牵头,燕国今年的春日宴,便在苏家十万血风未散时,‘别开生面’的举行了。 宫灯跟着罗裙微曳,两宫女垂首挑着灯,灯后交相辉映出一俊挺的身形。皇宫朱墙绵延,一路宫人夹道跪拜,三人不徐不疾的走着。 阖宫晚宴,半空的烟花一霎淬红漫天,映得来者一身蟒袍赫艳,文武百官各携家眷朝贺,但无人敢过问,也无人留意到,他要去赴哪处的热闹。 太液池苍木嶙峋处,一队巡逻的禁军刚过,灯影微晃,前方已只余一名宫女挑灯而行。 林木僻静处光影昏暗,迅速闪进的两人容貌难辨,男子一言未发,已开始褪去外袍。 “不必,我自己来!” 动作极迅敏,他兀自换上了早已备好的衣袍,转身,已是一身黑衣劲装。 尚不知他今夜所为何事,宫女蹙起秀眉,刚想上前问,男子按住她肩,“听话,你速速换了装束回宫宴,不许再跟着,免叫本王担心!” 声音落下,人影已远。 “哼!我回去就叫人跟宫宴上的各家女眷说,瞧见你带着一个宫女喝花酒去了,看她们还不得…” 宫女说到此处撇嘴娇笑了笑,扔了宫灯,两人各自朝一方离去,太液池畔,再次静的水波不兴,一如此处。 震怒之后,苏安的牢房异常的安静,唯有昏黑中,隐约可见,唇,在无声而动,两人都只静静的看着对方,连攀在铁栏上的蜘蛛网也无分毫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轰的一声响,燕宫之上又有烟花绚烂了满天,在牢房中两个不速之客都离去之后,同一轮月色下,有人正奔波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