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也在顷刻之间扫视向原本半蹲在甲板上,此时已经慢慢站起身的慕淮南,她的眼神说不出是受伤还是惊恐着仿佛今日才认识他一般。
可是,面对着他看不出情绪的漆黑眸子,她从他的脸上甚至看不见半分的后悔跟愧疚之意。好似他要的那条命,无关痛痒,他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也没有要跟她忏悔的模样,令她喉咙哽咽得发疼。
心头上像被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几近窒息,过了没有多久,她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来。
回头看向围聚在他们周围的人群,她艰涩而困难地开口,嗓音低低的,像是无力极了,“还有一个人掉到海里了,麻烦你们帮忙找找,让人来一起帮忙找找”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她哽咽而绝望得厉害。
站在甲板上的所有人听见她的话,脸色都变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而现在显然也不是追问着这种事情的时候。
立刻有人主张道,“大家伙儿赶紧去通知人,让游艇停下来一起找找。”
毕竟事关人命,在这样黑夜中的大海里,片刻的停滞都会令那个人丧失生命,所以谁也不敢倦慢。
很多人一哄而散。
有懂水性的人换上泳装下海去找,有人乘坐小型游艇,也有人拿了快艇,各种各样可以用来寻找用的工具全被用上,也有其他的很多人站在这艘大型的游艇边沿,努力的朝着海面看去。纷纷试图在如浓墨似的海面上找出其他的什么人影。
而盛夏站在原地里,身体僵住了般一动不动着。
这时闻讯赶来的盛清妩跟霍靳等人也匆匆来到了甲板上,盯着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两人定定的站在原地,盛清妩来到盛夏跟前,蹙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霍靳也是担忧着,“刚才听人说你落水了,是慕先生下去救了你,还好你们都没事,但怎么好好的就落水了?”
游艇的安全性是很高的,只要不是故意的就没这么容易落水。
说盛夏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这种话说出来没人会相信。
盛夏喉咙宛如被什么卡住,脑袋垂得很低,眼眶通红着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并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的说不出来。
盛清妩看着她的这个样子,眉梢皱得更紧了,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盛夏,“刚才来的路上我听到有人说还有一个人落水了,是谁?”
盛夏张了张嘴,喉咙沙哑而艰涩得厉害,“是”
“盛斯顾?”没让她说完,盛清妩就把话接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沉沉地道,“是不是他掉进水里了?”
盛夏掉进水里被慕淮南救上来的事情已经在整艘游艇上都传了开。而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若是放在平时盛斯顾早就应该出来了,然而现在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盛清妩稍稍动一下脑子,就已经猜出了答案。
盛夏回答不上来。
但她低垂着头沉默的模样,显然已经是默认了她的话。
盛清妩面色顿时就僵了,没时间过问是怎么回事,她即刻转身对身边的男人道,“霍靳,立刻派人找他。”
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霍靳也不多言,跟着她一块转身去吩咐人寻找盛斯顾的踪影。
游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找着落入海里的盛斯顾,唯独盛夏跟慕淮南站在甲板上迟迟不动。
盛夏不动,是因为她不知道。慕淮南究竟想干什么。
或许,她在等他的一个解释。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没能像她预期的那样,做出了把盛斯顾推进海里的这种举动后,又没有在第一时间让人立刻去找盛斯顾踪影的他,更没有要对她解释什么的意思。
看着所有人都去搜救了那个男人,而站在甲板上的他们此刻然而无人理会,慕淮南见身侧有下人拿着两条干净的浴巾过来,对他说,“慕先生,这是霍先生跟霍太太吩咐给你们送来的,他们让您跟慕太太先回房休息,游艇上有私人医生,等会过去给你们检查身体。”
暗沉的眸子淡淡轻阖了下。慕淮南拿起下人手上的一条毛巾,走到盛夏的身后时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低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地道,“先回房休息换一身衣服,晚上海边风大,你这样容易着凉感冒。”
“为什么这么做。”
听出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盛夏冷冷地推开他的手,侧回身来看他,一双黑白分明被水雾染上的眸子略略通红着,她嘶哑的声线说出来的语言都着微微的颤抖。
接触上她泛着泪光的眸子,慕淮南沉敛下眸子,淡淡着仿佛没有感情似的说道,“先回房。”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盛夏的理智被他风轻云淡似的毫不在意的口吻几乎给瞬间摧毁了,她返过身来抓住他胸前湿意遍布的衣服,哽咽而沙哑的嘶吼,“说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非但不仅把他推下去,甚至根本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脸色徒然就变了。
诧异的,下人看着面对面对峙着的两个人。
慕淮南眸光淡淡,“这是迟早的事情。”
他随意的口吻,颇不以为意,却听得盛夏浑身一震,凝滞的眼,带着赤红的僵硬之色,泛白的唇动了动。“什什么意思?”
掀起波澜不兴的眸子看着她。
他说,“本来慕家跟盛家就有一定的仇恨存在不是么,难道你以为我能跟他和平相处?”
她呆住了,像是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宁可跟你断绝关系,也不能接受我们在一起,从这点你早就应该看得出来,我跟他是水火不容的。”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就是自带的,盛斯顾跟慕淮南两人,总是能一个看一个不顺眼,如若中间不是有一个盛夏的存在,如若不是盛斯顾因为盛夏而入狱了两年,倘若换个场景,倘若是在商业圈里碰见,两人都会是彼此强劲的敌手无疑。
“所以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论原因是什么,你本不应该需要太意外。”盛夏听见慕淮南低低淡淡的说,“这样的事情,就算今天不发生,迟早有一天,也会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只是今天这个场合对他比较有利,而他也知道盛斯顾可能没想到他会在突然之间要置他于死地所以没有防备,他才能这么轻易的得手。
如若换个场合,换个地点,换件事情,结果也许未必是这样。
也许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他的每一个字都随风灌进她的耳里,盛夏看着他,却感觉陌生极了,仿佛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是一个极度陌生到让她不认识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低低的,她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掉了,“是我应该接受现在发生的事情吗?”
慕淮南睨着她,菲薄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没答话。
然而他的沉默不语,宛同她说的话是对的。
其实她也早就知道,盛斯顾跟他不对路,两个人的气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不合,一见面就会有种虎视眈眈的警惕冷然感,纵然她有心想要撮合他们的关系,让他们别对彼此有那么大的意见,然而那是毫无用处的。
抓住他胸前衣服的手渐渐就无力松了开,盛夏含着眼泪笑得自嘲,彷如有刀片在凌迟着她的心脏,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喉咙愈发的哽咽而难受着,后退了两步。
她通红含泪的眸子轻然的望着他,如同正在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慕淮南,直到现在我才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你亲手手刃了我一条命。”
就像是用他的双手。狠狠地要了她的命。
整个脑海都在疯狂绝望的杂乱着,扔下这句话,她倏然转身
慕淮南抬起漆黑如夜色般暗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转身离开的瘦弱背影,却读出一股名为崩溃的情绪来。
他的脚步本能着要往跟上去,可是骤然间脑海中不知道掠过了什么东西,他刚欲要迈出去的步伐又倏然停了下来,挺拔的身形僵僵地定在原地,宛如夜色中挺立的塑像。
淡淡的垂下眼皮,他手掌按在又在发疼的右上腹,一双好看的眉梢微微的紧拧着,令他没再往前跟上一步,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忽然的。他也是笑。
笑声低低的。
直到现在才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这一晚,原本喜庆连绵的婚宴变成了搜救人的画面,而盛夏也没有回去换衣服,在跟慕淮南分开之后,她就投身到搜救的队伍里,跟着所有的人一起搜索着盛斯顾的身影。
可结果,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了。
哪怕她心里奢望着能有一丝丝的转机,哪怕她奢侈的期望着会有一些希翼的希望出现,最后的结果,还是将人挫败得无所遁形。
纵然他们搜救了整整一夜,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都用了,整个汪洋的大海里,早已没了盛斯顾的身影。
他已经消失在海里。
搜救的人在后半夜的时候大多数都因为困倦而逐个逐个的散了去。
等海面上遥远的天际边露出鱼肚白时。连最后那波跟着盛夏一块搜救的人也带着她回到甲板上,道,“光靠我们的这点人力看来是找不到的,而且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在海上流动性很大,不说当时出事是在哪个位置已经不知道,他也不可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不是被海水冲走了,就是有可能在什么地方沉到海底时被鲨鱼什么的也吃了”
刚要说出来,貌似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太过残忍了,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她的什么人,才让她这么奋不顾身不休息也不吃不喝的跟着他们找到现在,但应该是她很重要的人这点,他们都还是看得出来的。
于是话还没说完,那人就识趣的闭了嘴。
同伴们也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们也尽力而为了,现在单靠我们是不行的,这件事回去之后报案处理吧。”
虽然报案处理,得到的结果应该跟现在没差,但目前他们也只能是这样了。
几个人都是疲惫到了极致的,神情倦倦的各自相继离开。
天色亮了不少。
所有的人都困了累了,也就全部都回去休息了,整个甲板上,还剩下盛夏一个人待在这里。
至于盛清妩跟霍靳貌似他们是在另一边,也是用了整整一夜都在搜索着。具体那边是什么情况,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也多多少少的猜测得出来。
盛夏呆呆地站在甲板上,一整夜没有半点休息令她的身体到了最为疲惫的状态,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倒下去,而她身上的衣服虽早已经干了,但沾了海水的感觉帖在身上仍旧极度不舒服。
脑袋也在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着彷如有光影交叠,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定定地站在甲板上,抬着目光空茫地看着已经变得除了海浪声便是无声无息的海面,肿胀通红的眸子如同充血一般遍布了血丝。
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忽然感到无尽的绝望。
疲惫到极致的身体终究是熬不住了,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双腿无力的跪坐在地上,颤抖不已的手掌捂住了脸,想要嘶吼却又什么都嘶吼不出来,只能是将整个苍白的脸都掩饰在双手间,低低无声的绝望。
无穷无尽的崩溃,彷如决了堤似的蔓延而来。
身体在控制不住的瑟瑟发着抖。
而这样极大的情绪冲击,以及熬过整整一夜疲惫的身体终究不再是她的意识所能控制,盛夏只感觉眼前黑了黑,一阵阵的眩晕直袭而来。
“盛夏”
在她倒下去之际,一个男人的黑色身影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