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失去了一双腿,她的道歉不仅毫无作用甚至会显得苍白,而失去一双腿的唐晚笙听到她的道歉,也只不过是更加憎恨甚至是更加厌恶而已,两年过去再道歉,怎么都显得很像虚情假意一样。
心里头仿佛被沉闷的石头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一张白皙如纸的脸却不透露任何情绪,盛夏依旧还是温温浅浅的淡笑说,“你人我已经见到了,觉得唯一还应该对你说的话我也说了,再继续多待下去想必你也会很不痛快,我先走了。”
好像再多说点什么,她又要刺激到她了。
按照唐晚笙如今这个情况,显然是不能被刺激的,她也不能再去说些什么刺激她,免得又要造出什么风波。
大概是真的厌倦于任何风波,比起起起伏伏的跌宕不定,她很享受这两年来的安定,所以她也不打算再次见到这些人后,又要闹出什么不必要的动静,于是才几乎一直避开所有人。尽量的在不必要的时候,不要跟任何人有过多牵扯。
可不知道唐晚笙究竟是哪一根铉还是被她给刺激到了,在她转身欲走的间隙,唐晚笙恼怒的大声叫住她,“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用的力气很大,原本就时不时把怀疑目光朝她们这里频繁投来的服务员们,顿时及刷刷地把视线落在她们这边。
大概是怕她们在这里发生什么争执,有一个咖啡店店长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微微朝她们态度恭谦地笑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得到你们的地方么?”
盛夏的脚步在唐晚笙那声吼出来后,就停下了。
她的腰际靠在四方形桌子尖尖的桌角边,回头看了看唐晚笙,后者脸色依旧难看紧绷,眼眸里流露出来的怒意连走过来的店长都感知到了。
咬着唇冷冷盯向盛夏好一会儿,唐晚笙才对店长生冷道,“我们没什么事,你可以下去了!”
店长却不太尽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之间可不像什么事都没有,模样倒像两个人仇人。
只是一个是来寻债的,一个是来还债的。
店长狐疑的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然后盯着盛夏欲言又止,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观察到唐晚笙还想说什么,盛夏慢慢的握着洁白的双手,强忍着心理仿佛即将冲破胸膛狂涌而出的猛兽,对中年店长努力抿唇笑道,“我们没什么事,还有些话想说,有需要会叫服务员。”
“那再需要换两杯咖啡上来吗?”
“不必,谢谢你。”
连她都这么说了,店主也不便再多待下去,依然态度不错的道。“好的,有需要请记得吩咐我们。”
又狐疑地瞥了瞥两人,店长暗自摇了摇头,不知道嘴里在嘀咕着什么,这才转身走了开。
由于还是早上的时间,咖啡店里除了店长跟几个服务员就没什么其他客人,待空间周围又一次只剩下两个人,盛夏慢慢转头睨向她。
尽量放缓着态度,让神色看起来平常镇定,她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盛夏,我不会原谅你!”唐晚笙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局促,双手牢牢地抓在轮椅扶手上,几乎是咬牙切齿着一字一句的森冷,“你不仅用卑劣手段把慕淮南抢走,破坏了我跟他原本该有的婚姻,还让我失去一双腿,即便你跪下来求我,我也决不原谅你!”
对于她如此信誓旦旦坚定不移的憎恨态度,盛夏也仅仅低下视线,从喉咙里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多说什么。
想来,该说的,她也已经说明,确实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也确实的无话可说。
她不温不火的态度,反而让唐晚笙愈发不依不挠,冷冷地笑,眼神像鞭子一样落在她身上,“不要以为,你回来了还能跟慕淮南在一起!我知道,自从你把他抢走我又失去双腿之后,我跟他就没有了任何的可能性!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也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唐家,他现在情愿要一个戏子做未婚妻也不可能会选我!可就是如此,我就越是觉得恨你!倘若当初不是你从中倒插一脚,如今根本不是这般境地!唐家跟慕家也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盛夏没有吱声,因为在唐晚笙这番话落下来后,唐晋刚巧从外面赶紧来了。
唐晋着急地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人,担忧的问,“这都怎么了?之前刚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说话么?”
他在外面守着的时候,看到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于是匆匆就赶进来了。
唐晚笙没答话,只注视着盛夏,目光如刀,充满了无可言喻的憎恨。
唐晋注意到,老脸有点僵,踌躇着又睨了睨身侧的盛夏,低声问,“都说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我不是说让你们俩好好说话冰释前嫌的吗?”
冰释前嫌么这应该不太可能。
哪里有人把对方刺激了后弄得对方失去双腿,还能冰释前嫌的?
唐晋用了两年时间总算把这件事包容了下去,可是也应该清楚,她跟唐家和唐晚笙之间,似乎冰释前嫌这四个字,永远都不太能出现。
盛夏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说,“唐老爷,您送唐小姐回去吧,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告辞。”
说罢,也不管唐晋试图叫住她,甚至也不看唐晚笙脸上那抹深深的憎恨,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咖啡店大门,消瘦的身形逐渐远离他们的视野里。
唐晋怔忡住,“这”
“爸!”唐晚笙深呼吸,森冷阴鸷地道。“时间不早了,您赶紧去公司把,免得长时间看不到你,妈怀疑什么,让佣人送我回去就可以了!”
凝望她没有态度沉沉的模样,唐晋悄然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好。”
原本是打着希望通过这次见面,能让盛夏跟唐晚笙的关系缓和一些,在让盛夏有一个可以道歉的机会同时,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稍稍的放下一些埋怨仇视,不要整日都活在对一个人的愤怒当中。
可结果看来并不太理想。
或许可以说,有些适得其反,盛夏跟唐晚笙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现在看起来,反而更僵硬了。
在唐晋招来佣人背起唐晚笙出了咖啡店,他则到门口边的柜台结账,柜台人员却笑着对他道,“刚才那位提前先走的女士已经结过账了,也给了小费。”
他愣了一愣,“两份咖啡都结账了?”
“是的。”
唐晋心里有点难言的晦涩,虽然结个账并没有什么可以惊讶的地方,但方才他其实有注意到,盛夏的脸色不太对劲,只是她离开得太急,他没能过多询问也无法多加观察,以为她应该有什么急事忙着离开,可没想到她还没忘记结账。
她似乎还跟以前一样细心。
唐晋突然又有点自嘲的想,既然她这么细心,又容易照顾一个人的感受,为何当初又要说出那种分明很容易刺激到的人话,说给笙儿听呢?
倘若说他没有恨过盛夏,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出事了失去双腿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咖啡店的老板又恰巧这时迎了过来,微笑对暗淡转身的唐晋道,“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唐晋摆摆手,没什么心思应付。
凝望他们相继着走出咖啡厅,店长站在结账台边久久地皱着眉思索着什么,眼神时而明亮,时而又迷惑。
身边的服务员问他,“店长,他们有什么问题吗?怎么一直盯着他们看?”
“总觉得那两位女士有些眼熟。”店长困惑着,“好像在哪里见过”
“店长,您该不会记错了吧?那两个姑娘气质都挺不错的,辨识度也高,见过应该都会记得的吧?”
店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刚想转身离开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窗边只剩下两杯咖啡的桌子投望过一个视线,有什么记忆踊跃而出,一瞬间脚步徒然定住,眼孔豁然张开,这才如梦初醒般用力拍下脑袋,“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身边的服务员们好奇瞟着他。
店长笑着道,“原来那两位女士在两年前来过我们的咖啡店,不过当时的服务员不是你们,所以你们不知道。”
“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一定要想起来的地方吧?”
“不不不。”店长摇摇头,“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服务员们面面相窥,静待他说下去。
店长仿佛逐渐回忆起了什么,感叹地指了指人已经离开,只剩下两杯咖啡的位置,“两年前几乎是同样的位置,那两位女士也是坐在那里发生了争执,不过那个时候的情况比这次严重很多,坐在右边也就是短头发的那位女士,不知道对坐在轮椅中的那位女士说了些什么,把对方气得冲动之下跑出了我们的咖啡厅,然后就在外面那条马路中发生一起惨烈的车祸,她现在坐着轮椅大概就是那次车祸造成的。”
手底下的服务员们唏嘘出声,“这还真是一场悲剧。”
“不,接下来才是重点。”店长摇头叹息,“那位短头发的女士当时怀孕八个月左右,她当时应该是眼睁睁地看着另外那位女士出的车祸,然后应该受到了刺激,动了胎气,又下意识的冲出咖啡厅大概是想跑去对面看看出车祸的那位女士,结果”
结果几乎可想而知,怀孕八个月左右,不仅在一瞬间被冲击脑海动了胎气,还想要跑出去看看别人的情况,几乎就是当场流了血倒在地上,一瞬间接踵而至各样情绪涌冒而来,紧张的,恐惧的,害怕的,颤栗的不仅是对外面出了车祸的人,还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各种各样的情绪跟感受都升华到了极致。
“当时整个咖啡店的人都乱了,都被那一幕给吓傻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位短头发的女士眼神当时绝望的样子,大汗淋漓的,估计也是痛到了极限。”店长摇摇头,“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一幕心惊肉跳。”
“那你们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去医院的么?还是你们把她送去的医院?”
“不是,当时来了一位男士把她抱走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叫救护车。”店长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她的孩子后面有没有被保住,不过应该可能性不太大,因为她当时的情况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还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有人随即又道,“不对啊店长。既然在这咖啡店里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可能记不住呢?应该一看就能想起的吧?”
店长说,“时间都过去两年了,一个剪了一头短发,一个坐着轮椅,我哪里能那么快又那么轻易的想起来?”
“说得也是呢”
“都散了吧,这种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都去收拾东西。”
店长摆摆手,驱散了众人,却又有些不解的想,当时来把那位短发女士抱走的男人又是谁呢?
是她的丈夫还是什么亲人朋友?
寥无人迹的人行道上,身穿英伦薄款风衣和一条牛仔裤的短发女人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她双手抄在衣兜里,额头上渗出涔涔冷汗,眉宇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痛苦之色,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上下的精神包括肌肉都在紧绷,似乎在强力而努力的忍耐着什么。
盛夏想,她不能再吃药了!
虽然现在似乎急需一片镇定片,才能让她镇定下来,但她太过依赖药物,以后就真的很难戒掉,也很难再摆脱阴霾了!
而也有好长一段的时间天数,自从那次采访过慕淮南之后,她便几乎没有再吃过药,差不多应该可以慢慢抑制得住的。
所以,这一次必须得忍着,不能再继续吃药。
不然这两年来悉心照顾她的罗希见到她始终没能彻底好转过来,一定会很失望,倘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了看到她还是这副模样,也一定不太好受。
哥哥
蓦然停下脚步,放在衣服兜里的双手攥紧成拳,她用力地克制着冲动,仰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长长吸了口气。倏尔又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喃喃轻语,“盛斯顾你究竟在哪?”
他一定没死,还好好活着。
可是为什么过去这么久,却还是不肯露一面?
哪怕仅仅只是一面,或者来个消息让她知道他还好好的也可以的啊,只要让她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慢慢的底下头,她若有似无的弯了弯唇,那个亲生母亲在哪,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她是不知道了,她甚至都快记不住她的长相,这个世上,她只剩下盛斯顾这一个亲人了。
分明他连为她去唐家掀个底朝天,为她差点杀人都干得出来,为什么偏偏这么久却迟迟不肯对她露一个面?
难道他不知道,她之所以在三个月前重新出现在海城里,是因为她联系不到他,只有在这么一个他们一起生长的地方等着他回来找她么?
否则,也许她早就应该离开海城,做到当初跟慕淮南约定的那样,彻彻底底的消失永远都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最多,也就经过海城而已
后方靠马路边的一辆黑色迈巴赫正以极慢的速度行驶着,缓慢的车速几乎跟一个人行走的步伐差不多一致,靠在马路边不紧不慢的紧随其后,不故意落后却也不刻意超越,就那样一直保持着,这般跟了多久已经不知道了。
后座中的男人透过车窗,看着前面人行道上女人背影的目光,几乎没有一分一秒的移开,牢牢的,几近偏执着,漆黑的眼瞳晦涩难辨,讳莫如深的深沉,又有些难以言说的空寂流泻。
整个车厢内都是安静的。
安静得仿佛只有男人心脏微微跳动的声音。
“停车。”
终于,低到幽深微凉的嗓音响了起,他灭掉手指间的烟蒂,在车子停下来的间隙,推开车门踏出去一条笔致长腿,朝着前面穿着英伦薄款风衣的女人背影,大步快速的凌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