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跟江植说,他也是刚回来正好看见我在这里,我盯着江植一直看,他听了老汪的话依旧没看过我一下,只是低声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之后车窗就摇了上去,车子慢慢开了起来。
我看着车子往医院门口移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突然就大步跑了过去,一下子挡在了车头前。
车子停下来,江植坐在车后座上,我在外面看不清他,只能依稀见到他的身形。
老汪也跑过来又拉着我,“你干什么。”
我一下子就把老汪甩开了,整个人不顾周围人惊讶的注视,贴到车头前,抿着嘴唇盯着车里的人。
老汪再次上来,可还没等他说话动手,奔驰车的后车门打开了,里外黑衣的江植从车里走了出来。
车子开走,老汪也被他吩咐先进了医院里,他自己走到我面前,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嘴唇动作极小的对我说,“我说了什么,忘了?”
我吸了口刺骨寒冷的空气,“我要见他,你爸爸,我有话必须问清楚,我要听到他亲口跟我说。”
江植戏谑的轻笑一声,继而愤怒,甚至可以说是神色狰狞的看着我吼起来,“你不会没看那个视频吧,还要他说什么,他现在还能说话吗!他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我也回吼他,声音比他更大,“看了,可是我要听的他没说,他犯过的罪还没说全!我要听他亲口承认他干过什么了,他是杀人犯!杀人犯!”
几个经过的人停下来看着我们两个,江植转头瞪着围观的人,人们马上走开了,然后我就看到从医院里出来好几个人围在了我们周围,阻止还有人停下来看热闹。
我胸口因为刚才的吼叫,剧烈起伏着,江植也是,他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多久没休息过了。
我没感觉自己心疼,仇恨此刻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情绪和感官,我只想立刻冲到江海涛的病床前,我要问他,我要他亲口承认他是个杀人凶手。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这个念头充斥着我的脑子,我转身就朝医院里走,江植猛地赶上来拉住我,他动作很用力,我拼命扭转身体想摆脱,几下之后,突然地恶心让我停了下来,抬手捂嘴。
这个生理反应让我更加情绪奔溃激动了,我干呕着流出了眼泪,江植发觉到我在哭,嘴角也跟着轻轻抽搐了几下。
“林霞,放过他吧,医生说他没多少时间了,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煎熬,那种疼连止痛剂都没用,这也算不得善终了,还不够吗?”江植竟然有些悲凉的对我这么说着。
我把流到嘴角的眼泪舔进了嘴里,腥咸的感觉让我胃里更加翻腾起来,我冷笑着对江植说,“不够,比起我爸,比起那些被烧死的人,不够!”
江植盯着我很久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开口对我说,“我给你看样东西,是他留给你的,早在我爷爷去世之后就交给我了,说了将来等他不在了就交给你,我看你等不及了。”
我一怔。
他这话的意思是
“要想看就跟我走,你进去了也没用,他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听的话都在那东西里。“江植抬手指向医院的入口,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难看表情。
说完,他就转身,像是笃定我会跟他走。
我也真的跟着他走了,我跟他上了车,他把车开得飞快,直奔帝景华庭的方向。
我抓着安全带,看着车子飞驰在我熟悉的路线上,他是要带我会五号楼看那个东西,可究竟会是什么呢。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江植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我们下车直奔五号楼。
可是我很快就被眼前看到的场面惊到了。
五号楼就在不远处,不用走太近我就已经看到,一楼江家的那个位置现在乌漆墨黑的一片,整个就是火灾之后的残景。
我看了江植一眼,“这是那天弄得,毛莉呢?”
江植并不回答我,可我已经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不知道毛莉究竟怎么样了,她从那天之后就消失了。
我继续看着江植,他望着黑洞洞的窗口,从兜里掏出个盘举到面前,“这是我爸让我交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我从他手里接过盘,正低头看着,江植又对我说,“看完你走吧,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算我求你了我希望你还是春夏,是那个在雨乌拉着我倒在床上扒我衣服的怪姐姐,我们都记住那段吧,都把后来的一切忘了。”
他说完,狠狠吸了吸鼻子,把头死劲朝后仰着,仰头看着天空,不再说话。
我也死死用力捏着手里的盘,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以为我会流眼泪,可是没有,我等了半天都没感觉到自己流泪。
我们就在五号楼前,告别了。
我拿着他给我的盘离开,没再去医院。江植也没再跟我说话,我知道他一直看着我离开,可我却没再回头看过他一眼。
我回家开了电脑,插上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把文件点开播放,视频里又出现了江海涛的脸,这次他是坐在椅子上,这次的视频能明显看出是有人替他拍下来的。
“行了吗,我能说了?”江海涛在视频里询问给他拍的那个人。
“行了。爸,我”
我握着鼠标的手指一颤,差点把视频给关掉了,因为我听得出回答江海涛的声音是谁的,这是江植给他拍下来的。
“别说了,按我说的做。”江海涛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儿子的话。
视频很快进入正题,江海涛盯着镜头,叹了口气,开始说话,感觉跟我之前看到的视频遗嘱没什么不同。
“春夏不对,林霞,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不死的话,我也没勇气跟你说这些”江海涛的目光黯淡下去。
“就不说我是怎么知道你是谁的,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跟毛莉不一样,她要的是我江海涛老婆的名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我心里都清楚。可是你要的,我活着的时候绝不可能给你,本来死了也没想给你,因为我知道你拿到了这些会做出些什么可是,那些梦那些屋子里的东西,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师也说我该这么做咳咳,春夏,我真的是很喜欢你,你虽然长得不像你妈妈,可是你骨子里那个劲算了,不说这些,剩下的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录,你放那儿就行,出去吧。”江海涛说到这里停下来,抬头看着镜头后面的人。
镜头晃了起来,很快我就听到了脚步声和关门声,江植离开了。
我咬紧了牙齿,又和视频里的江海涛,四目相对。
他开始接着说下去。
我听着他的话,眼圈红了起来,手机这时在桌子上响了起来,我没接,继续听着江海涛的话,可是手机一直在响,我不耐烦的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左佑打过来的。
我这才把视频暂停下来,接了电话。
“喂,我刚知道的消息,江海涛五分钟前,抢救无效。他唯一的儿子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当时江植不在医院里,赶回去时已经晚了。”左佑依旧是那副冷漠的口吻说话,说着一个人的生死,却像是在跟我讨论今晚要吃什么那么平淡。
我从电脑前站了起来,目光透过窗口看着外面光秃秃的冬日街景。
江海涛死了,在江植带我去看五号楼的时候死了,他们父子没见上最后一面,就跟我当年一样,我也没见到我爸最后一面。
报应,原来真的存在。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左佑在手机里问我在哪里,她正在来奉市的路上,想跟我见面。
“现在很多事情可以告诉你了,见面后细说吧。现在你感觉如何,如释重负了吗?”左佑最后这么问我。
如释重负我本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有这种感觉,可是我现在一点都没感觉到,我只是觉得心里还是堵闷,甚至比之前还要堵得慌。
这感觉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怅然若失。
可我没跟左佑说这些,只是淡淡回答她见面再说吧,我等她。
我重新坐回到电脑前,继续看视频,可是画面再次动起来,我看着江海涛在里面嘴唇动着讲着话,我的眼泪忽然就不可控制的流了起来。
我渐渐嚎啕大哭起来,根本听不清视频里江海涛在说什么了。尽管我听不清楚,可江海涛依旧在说着他死后才肯对我说出口的话。
“那天,你爸爸本来不在舞厅里的,是你妈妈一个人在看场子,我就去舞厅找你妈妈,我们刚关门想待会儿,你爸就突然出现了,我跟他就打了起来,你爸像疯了一样扯着你妈的头发,要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我就用水壶打了他后来着火了,我拉着你妈说赶紧跑着火了,可她跪在你爸的尸体那儿不动你爸,我最好的哥们,不是被烧死的,火起来之前,他就已经没呼吸了,被我打死了。我是杀人凶手,我是。”
在我的泪眼朦胧里,视频播放结束,静止在了江海涛垂下头的画面上。
我呐呐自语,“邵芳,你没骗我,你走之前跟我说的是真的,江海涛都亲口承认了呵。”
我继续放声痛哭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