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岗集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街道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没办法,没有直通车,要绕路合淝市,特别耽误时间。
张谭记忆里,冬天的时候,上完下午的三节课,放假回家,都是天黑透了才能到家。
而他应对的办法,就是周五在双墩镇包夜上网,第二天早上再回家。
当然现在不会这么做了。
车子停下来。
拎着大包小包走下车,张谭一眼就看见了父亲张全顺,正靠在车站站牌旁的电线杆上,嘴里抽着烟。
中巴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往这边张望。
但是并没有移动脚步,显然前面几辆车没等到张谭,让他有些失望,对这班车也不敢抱期待。
“爸。”张谭大喊。
张全顺赶紧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这才快步走过来:“回来了。”
平时谭明霞管得严,他很少抽烟。
风吹过,张谭感觉有沙子迷进了眼里,涩涩的又润润的,他狠狠地挤了一下眼睛,迎了过去:“在市里面逛了一趟,迟了点。不是电话里说过,让你不要来接我吗?怎么开始抽烟了,不是戒了吗?”
“你妈不放心。”张全顺过来要接张谭手里的东西,没说抽烟的事,“怎么这么多?”
“买了点礼品带回来。”
“哪来的钱?”
“我自己赚的。”
“你赚的?”
回去的路上,父子两很少见的聊着天,当然,是张谭主动带起话题:“爸,大好消息啊,我们家出了一个作家。”
“谁?”张全顺没反应过来。
张谭笑笑:“当然是您儿子我。”
张全顺惊讶的看着张谭:“你当作家了?”
张谭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他身上的这套恤衫加牛仔裤,是新买的,品味偏向成熟,穿在身上还是很提升气质的:“爸,你不觉得我现在很有作家的气质么。”
张全顺认真的打量了张谭一会,点点头:“是有点不同了,像城市人,对了,你头发怎么理成这个样?”
“这是卡尺头,大球星贝克汉姆就是这个发型,很爽利很精神。”
“感觉有点痞。”
“呵呵。”张谭将发型的话题岔过去,“爸,这一个月,家里可好?”
“都好。”
“大姊回来了吗?”
“没,说是国庆去发传单。”
“哦,粮站那边呢,听说在闹下岗?”
“没事。”
张全顺说着没事,但张谭还是听出来了他语气中的一丝沮丧和迷茫,很显然粮站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没事,而是真的在闹下岗了。参军退伍之后,张全顺就被分配到岗集粮站工作,干了十几年,现在要下岗了,可想而知他的心里,有多少苦闷与担忧。
“爸,下岗是必然会发生的事,现在全国都在大下岗,解决国企的问题。粮站的工作丢了就丢了吧,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许也是一个机会呢,不用舍不得。”张谭想安慰,但发现自己就算两辈子为人,还是不太会安慰人。
张全顺忽然提高了嗓音:“不是舍不得,是不理解,粮站的效益明明还不错,为什么也要承包给私人老板!”
张谭默然,下岗这个问题,很深奥,他也不是很懂。
身为这个社会这个国家渺小的个人,他无力去改变任何局面,只能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家人过得更好:“粮站的事别去操心了,爸,还是想想下岗后做什么吧。对了,粮站下岗给多少钱买断,两三万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