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换上平时绝不穿的华服,卢植在弟子的簇拥下,骑马往城中而去,他并不知道,那段流传而出话语是天子刻意所为,一来是为了弘扬孝桓皇帝事情兴起的刚烈之风,二来则是为了打压儒家中本就有的隐世消极之风,三来则是为了激将如同卢植这样的刚正之士,让他们心生惭愧,如此再发出诏令征辟,他们定然会竭忠以赎自己所认为的罪责。
涿郡郡守官署中,卢植和一众官吏都是跪拜在地,神情肃穆地听完了钟繇所宣读的天子诏令,请出官服金印后,钟繇更是将手中的假节亲手交给了卢植,有了天子所赐的假节,卢植便可以先斩后奏,二千石以下的官吏都可持假节而杀。
接过钟繇手中的假节以后,卢植朝着雒阳方向,叩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臣受皇恩,必当誓死报效,不使乌丸,鲜卑伤我大汉子民。”说完,才站起身。
“天子常言卢公文武双全,为当世良才,当不负天子重托。”作为天子使节,钟繇自是要勉励卢植这位名著海内的大儒,在他心里,卢植虽有名望,但是从未出仕,天子如今一下子给其如此重职,这份恩信,怕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在帝国的传统中,如同卢植这样的士大夫,他们不贪财,不喜美色,对他们来说,士为知己者死是人生的信条之一,更何况这位知己是他们本就要忠诚侍奉的天子。几乎没有停留,换上官服,卢植带着护乌丸校尉的金印,只挑了几位可堪一用的弟子便和护送的羽林军往幽州连夜而去,对心情激荡的他来说,有天子如此的看重,便是身死也无憾了。
汉水之滨,隐居于此两年的荀爽,此时跪在滔滔的河水之边,擦拭着昔年老师李膺送给自己的长剑,一脸的羞愧,他以为自己是伯夷,叔齐一样的义人,可是原来他只是个不堪的小人,想到老师李膺被捉入北黄门寺诏狱遭到毒刑时,自己却在这里独善其身,荀爽将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觉得自己这种国家有难,师长遭劫时抽身而去的人实在是不忠不孝,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六弟,不可!”就在荀爽一咬牙,要横剑自刎的时候,数声大喝从远处传来,荀爽循声看去,只见自己的几位兄长不知从何处寻到自己消息,正匆忙地奔过来,显然是要劝自己。
苦笑一声,荀爽再次横剑于颈,他实在是无面目见天下人。看到荀爽只是回头一望,便再次转身而去,显然是死意甚坚,荀氏八龙中最年长的荀检急得大喊了起来,“六弟,不要,天子诏令,让你不准自刎。”这时其他人,如荀绲等人也都是一同大呼了起来。
天子诏令。此时唯一能阻止荀爽死念的也只剩下了这句话,荀爽的剑掉在了地上,让还在远处的几位兄长松了一口气。
“六弟,你糊涂啊,你怎可以寻死呢,你这一死,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你是那等不忠不孝之人。”荀检一把抱住了这个兄弟中才具最高的六弟道,“天子的话虽重,可也只是一时气话。”
“是啊!”这时其他几人也是劝了起来,接着荀检拿出了天子的诏令,塞到了荀爽手里,“你自己看!”
刘宏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荀爽这个被人称为神君的全才死的,之所以用他说事,是因为他出身颍阴望族,自从外戚宦官乱政的这几十年来,士族化的高门对国家的忠诚开始不断减弱,刘宏必须扭转这种风气,而荀爽无疑是拿来激励士风的最好风气。
知耻而后勇!喃喃念着,荀爽看着天子的诏令,明白了远在雒阳的天子苦心,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大哥,二哥,我不会再做那等懦夫所为之事了。”站起身,荀爽朝赶来的几位兄长道,“我这就启程上雒,向天子,向天下人告罪。”
“不要管其他人的话,大丈夫生于世间,只要问心无愧即可,以前做错了,那就改过来。”荀检沉声道,如今随着天子的那番话,他荀家的声望一落千丈,如今要重振家声,就要靠他们几人了。
“我知道。”荀爽点了点头,只是一脸的凝重,他知道自己上雒以后,一定会遭到人们的讥笑,不过他已不在乎,天子的话是对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们这些读书人,更应当有着身死不退,杀身成仁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