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通体青黑,是一把罕见的青金石宝剑。 霍晅看到这把黑心剑,就恨得磨牙。这孩子还真不愧给他取的道号,忘恩负义的黑心小鬼。 说出去,晏极山不可一世的羲渊剑尊,是被他区区一个通幽境金丹,一剑穿心。她师弟和鄢陵那疯婆子,简直要笑成羊癫疯! 宋暗风提剑在手,冷冷的拨开为首的魔修:“七曜,让我来。” 七曜满意的点点头:可以,亲手杀了剑尊,递了投名状,如今又来退敌。诚意大大的! 霍晅唇角微翘,淡淡一笑,柳枝幻做寒光宝剑,直指宋暗风。 宋暗风看不出她修为,但她在金丹威压下尚且不退,修为应当不输于自己,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霍晅下颌微扬,冷道:“既已叛出道门,何必再问吾等名姓?不必攀亲论友。自此后,你于道门,也不再有姓名,叛逆而已。道门奸逆,见而诛之。” 宋暗风脸色一沉,手中剑起,遍地黄沙席卷,青芒如秘网拢起沙雨,地上又有沙柱平地拔起,黄黑二色交织成一道巨大的灵气网。 这原本是宋暗风的成名技,天罗地网。若非深陷魔隙,不能吸收灵气,使之威力大减,凭霍晅这傀儡身根本躲不过去。 霍晅怎会和他硬碰?手中挽起翠绿剑花,细闻之还带着柳枝的清淡涩味,她一退,青芒如影随形,急追而上。 霍晅不可力敌。她这具傀儡,没有灵气,全靠消耗魂力,只能速战速决。 她且战且退,只能勉强守住。宋暗风见她示弱,青芒暴涨,如无数条青色巨蟒吐出可怖的蛇信,想要将她一口吞噬。 奇怪的是,霍晅只是勉力对敌,却不论宋暗风如何发难,都能将将好避开杀招。剑花如一道道柔韧清风,一次又一次在飓风之中将自己牢牢护住。 宋暗风几次不成,剑锋灵力暴涨,却不再打算一击必中,反而细心观察她的剑法。 当真熟悉! 当真克他! 这不是废话吗?他所有,皆霍晅所赐;所学,皆霍晅所教。还有谁,比霍晅更了解这小徒弟的弱点? 宋暗风深吸口气,暗沉的眼珠越发黑了。这女修,不止身形,连出招都与她十分相似,越发厌恶。正如此想,突然脸色大变,大吼一声: “七曜,快跑!” 七曜不明何故,下意识的瞬间腾开丈余。余下魔修有两个见机快的,转身就跑,一个撞在了罡风上,当场被绞碎,血沫横飞。另一个跑之不及,挂在凭空生出的柳枝上,动弹不得。 沙壤贫瘠,本是寸草不生,此时却有无数柳条从黄沙之下钻出,形成了一个诡谲的圆阵。方才霍晅根本不是不敌而退,是在布下阵眼! 柳枝凭空从黄沙中升起,宋暗风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这是霍晅常用的一个阵法。 万丈光,专为诛邪。 这阵法不大,却足够将方才立在一旁,看道修自相残杀的七个黑影包围其中。要不是宋暗风示警,这七人一个也逃不掉。 七曜直觉这阵法不好对付,通天锤迎风暴涨硕大无比,砸向柳枝。翠绿柳枝白芒激闪,向来披靡的通天锤被反弹出去,细弱柳枝却文风不动。 万钧雷霆直劈而下,耀目白茫此起彼伏,说不清是从天而降,还是从地心涌出。 困在中间的四名魔修原本还在骂娘,试图将柳枝摧毁,雷电越来越密,几人惨叫着委顿在地。此起彼伏的雷光不断暴击,几个魔修无助而柔弱抱成一团嚎哭,妄图减轻雷击带来的痛苦。 七曜当机立断,通天锤砸断被柳枝挂住那魔修的一条腿,从雷电白芒当中强行把人抢了出来。 “宋暗风!还不快救人!这不是你们道门的阵法?你不会破吗?” 宋暗风握紧玄心。这女修修为不如他,破阵是勉强可行,但灵力耗费太大,这几个魔修已经受了雷击,救出来也是废人了。 正犹豫,七曜已等不及了:“你娘的!你不是剑尊亲传?连个木头阵都破不了?” 宋暗风死死盯住霍晅,和七曜道:“魔隙之内没有灵气。”所以破不了。 七曜微怔,不是破不了,是不合算。已经有个如此厉害的道修追了过来,也错过了今夜风辞渊开启的时间,再等下次还有旬日之久。若是再有道修追杀,他们还得在开启前,保住性命。 雷光渐歇,偶有滋滋声,焦糊臭味和血腥气,完全压过了柳枝的青涩气息。困阵当中的魔修已经被劈成了焦炭,四人尸骨紧紧抱成一团,成了一个焦糊的乌黑大球。 宋暗风轻轻一笑,开口道:“你还是修为不足。当年我曾见过师尊布这阵法,数百魔物瞬间化成齑粉,比死在这魔隙罡风下,要惨的多了。真正的挫骨扬灰。她是恨极了魔物。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她的弟子,自小受她教导,又在正道长大,却为什么要投靠魔门?” 霍晅已经连柳枝都拿不住了。这阵法一出,神魂似乎更轻了一些。若木傀儡也有脸色,此刻应该是雪白苍白和煞白。 霍晅轻笑一声:“你的缘由,剑尊或许想知道。我么,就不必知道了。你若尚存一丝道心,便愧疚受死。” “呵呵。”宋暗风像听了一个大笑话,玄心宝剑上青光如龙蛇舞,他是真的极想杀了她。 青芒袭来,霍晅不闪不躲,手中柳枝化作利箭,径自冲向七曜。七曜怒喝一声,巨锤相迎。 宋暗风心中又涌出那丝诡异的不安之感,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不好!” “轰隆!”震耳雷声响起,阵法中残存的雷光被全数引出,将七曜劈成了焦炭,他身后的断腿魔修也未能幸免。 宋暗风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狈避开雷击范围,惊疑不定。 这是引雷。 引雷则需要媒介。这女修的媒介正是她自己!方才她站立的地方,只余焦灰。 雷电劈向七曜之前,先将那女修劈了个透。这样巨大的雷电袭过,肉身都成渣了。 究竟和他什么仇什么怨,不惜粉身碎骨也要除掉他? 她剑法精妙,的确是剑宗弟子。可剑宗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新秀,他竟然都不知道? “奸逆,等死吧。”空中传来倨傲女声,宋暗风追踪出去,良久,无功而返。 七曜蠕动了几下,旁边那断腿魔修同样一动,四目相对,俱是凶狠异常。七曜一口咬在他脸上,占得先机,很快把他舔食干净。 焦黑的壳脱落,从下长出了新的血肉。七曜像剥壳一样,白白胖胖一丝不着从黑壳里钻了出来。 “干你娘!差点被这小道士杀了!她刚说了什么?” 宋暗风脸色极不好看:“她说,剑尊曾在我体内下过禁制,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我。” 宋暗风面露嘲讽,这些年,他以为自己足够小心,霍晅应该是极信任他的。可还是在他体内留下了一丝禁制。 “干!你不是说,命牌都带出来了吗?怎么还有禁制?你们人修就是麻烦!” 七曜抓了抓头皮,刚长出来的皮肉光溜溜的,好不习惯:“这样一搞,风辞渊已经合上了,再要等足足十日。宋暗风,你和老子分开走,别连累老子,十天后这个时辰,来这里汇合。” 宋暗风恍然大悟:这女修,是专门来断他后路! 他已背叛道门,再留在这里,还有好吗? 雷电入体的一刹那,霍晅神魂脱离了木傀儡。 再不跑,真等着被劈成灰么? 她魂魄轻了许多,绕过罡风时,明显觉得更痛了。 得想个法子,尽快出去啊。 这么想着,又飘回了原先的地方,问那执念大兄弟,这里可有路出去。 问了也是白问,“它”只是一缕残魂,没有思想,没有五感,唯一有的,大概就是这一点执念。 它比白日更弱了,连执念都快记不清了,含含糊糊的传念:“……无有不应,无有不应,无有不应……” 霍晅被它缠的烦,魂光一闪,念了一个“定”字,既为自己,也为它定魂。 这团绿光又强回来一点,清清楚楚的念了几遍那几句话,才往南方飘了飘,示意霍晅跟着它走。 霍晅别无他法,绕过魔隙里涌烈的罡风,走了半个多时辰,忽觉月悬中天,格外清朗。 魔隙终年笼罩灰霾,黄沙之中,日月无光。这时见了月光,离出路也不远了。 霍晅大喜,那盈盈绿光又原路飘了回去。 出路似乎近在眼前,可“飘”起来却格外的不容易。她魂魄不稳,又强行与宋暗风对敌,更是雪上加霜。“飘”了半夜后,太阳出来,只能灰溜溜的躲在一片土丘后面,一蹲就是半天。 太阳下山,霍晅继续赶路,“飘”的恨不得吐了,路上碰到一个尚存神智的残魂,见她魂魄完整,像看见什么美味,垂涎欲滴的扑过来。 霍晅都不必动用字诀,那魂魄差点被她震散,重聚一团后,狗腿子一样跟过来。 得知霍晅在找从魔隙出去的路,游魂传念道:“我知道,我带你出去,不过你要先……” 霍晅伸手,啪的扇过去,光团再次被摔进了黄沙里,扁扁的像颗荷包蛋。 能动手瞎废什么话呢?她就是个虚弱的魂魄,也是剑尊的魂魄好么? 游魂不敢再提条件了,乖乖在前面带路。此时寂夜,游魂残魄窃窃私语,喁喁不止。忽如滚水热油,蜩螗沸羹,游魂翻了个方向转身就“飘”。 “快逃,风来了!” “有风,使劲,使出吃奶的劲儿飘!” 这不是罡风,数道罡风形成了飓风,席卷而来。霍晅随着哭号的游魂飘荡,夹在大部队中间,身后又有无数残魂被罡风卷入,积压成一缕一缕的气流。不论这些魂魄身前是何等威风,不论它们有何等执念,都彻底消寂于无。 霍晅正有条不紊撤退,忽然前方又有无数流乱调头冲来,她知不好,果然片刻,前方也有数道飓风。霍晅转头便往旁边的洞岩中挤,突然魂魄一震,如利爪钳住一般,来不及反抗,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姑娘,你醒来了。这实在太好了。” 轻喃软语之中,霍晅再次清醒,映入眼中的是一块蓝布巾。 她漂浮在房梁上,听这妇人和床上躺着的女子柔声说话:“姑娘,你觉得好些了吗?你昏睡了两天两夜,肯定饿了,我去给你拿粥。” 妇人一走,霍晅就被“吸”到床边,此处灵力稀薄,气息杂乱,这女子身上的灵气却意外的清正。 不出意外,这女子多半出自道修名门。 一阵清风涌入,霍晅差点被吹散开来,魂魄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情急之下,一头撞进这女修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