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颂失眠了。 这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 她抱着大白,开始认真思考以后要走的路。 夜晚,一切都归于平静。 她听见窗外间歇的车声,听见邻居夫妻细小的交谈声,听见不知哪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她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 寒假之前还有一次测试,樊颂整理了错题,把问题全部归根,做定向训练。 这段时间,她极其忙碌,除了周日,所有时间都拿来做练习纠错。蒋阔好几次叫她来一起吃饭都被推了。 蒋阔只好作罢:“她在学习,算了,我们去吧。” 高三的楼层永远安静。 姜旭有时候去办公室时会特意看一眼高三的状况,他们的教室外面都贴着壮志豪言,一走过,都能被这紧张的氛围冲击。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甚至同一栋楼,一周下来,姜旭见到她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不过,就算平时在忙得不见人影,周日樊颂是绝对会去冰场的。 天刚微微亮,她就来冰场热身训练,争分夺秒。 凌晨五点的北城,朝气,清冷,街灯闪亮。 有人还在沉睡,有人挥汗如雨。 樊颂开始冲刺三周跳。她要参加四月的七级测试。 练习总是充满了枯燥与不甘,没有人监督,没有人在意,这需要樊颂保持一颗严格要求自己的平稳又强大的心脏。 漫长的孤独,只有她自己经历;没有人理解的坚持,只有她自己了解。 这是一条不太好走的路,她老早就知道。 但都坚持了这么多年了,如果放弃,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啊。 这么想的话,还是坚持好了。 花滑不比其他的竞技项目,如果长时间不上冰,不训练,会开始掉肌肉,会长脂肪,做不了跳跃,很快就能倒回初级水平。 她不想这样。 所以,她任性了。 那么,文化成绩一定不能掉。 * 姜旭站在冰场二楼的阳台边,撑着围栏。 视线所及是一抹纤细轻盈的身影。 他拖着下巴,一边看一边发呆。 黎玲从店里出来,手里提了一份炸鸡。 她走到姜旭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朝底下看。 小孩子们穿着防护服,越过一个个障碍物,嬉闹滑行。 黎玲偏头看他。 姜旭眼睛一眨不眨,刘海有些长了,稍稍会挡着眼睛。 “生姜啊。”姜母忽然叫他,却没有看他。 不知哪里吹来了风。 “嗯?”姜旭眼神未挪半尺。 “要不,试试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有姜旭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嘴巴抿成了一条线,闭了闭眼,没有一丝犹豫就摇了头。 “不了。” 他按下被风吹起的发丝,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如同大提琴音,沉重,隐忍。 他把手塞进衣服兜里,扭扭脖子,缓缓抬起头:“走吧,回家了。” “还是过不去吗?”黎玲略微斟酌,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阿旭,妈妈说过,那件事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姜旭打断,嘴唇微张,还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力。 他不想一遍遍回忆那样的事,这太残忍,对他,对姜忆,都太残忍。 他摇摇头,率先下楼去。 * 考完本学期最后一次测试,樊颂终于缓了口气。 除夕前两天,高三终于放假。 樊颂一回到家便倒在沙发上,近一个月以来,她每日如箭弦,崩得很紧,现在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这一躺,就是一个小时。 等醒来,房间依旧安静,她没开灯,街灯透过窗户照进来。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樊江打电话,看到微信有未读消息。 她点进去,姜旭两个字首先映入眼帘。 点开对话框,她看到一张照片。 Fantasy on Ice. 北城市临安县的冰演。 姜旭问:一起去吗? * 临安曾经出过两个国家级的选手,县城一直以来就非常推崇花滑运动,所以很多大型的冰演都会在这座古城上演。 今年冰演时间定在除夕前夜,嘉定阵容强大。 按理说,冰演的票非常难买,大半月以前就得预定。 她之前不是不知道有这场演出,但碍于票价,她就没有再去关注。 而现在,姜旭问她,去吗? 她翻出借记卡查了一下余额。 * 临安虽然隶属北城,但坐大巴车过去需要两个小时。 四人老早就到了车站,在候车室等了半小时,大巴从北城出发。 樊颂坐在靠窗的位置,蒋阔坐在她旁边。 姜旭和佟冬冬坐在后面。 佟冬冬和蒋阔很少早起,一上车就开始躺尸,呼呼大睡。 冰演晚上九点半才结束,所以他带了很多东西。 姜旭把黑色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盒子,递给前面的樊颂。 “嗯,这是什么?”樊颂侧身举手接过。 “这么早出门,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姜旭双肘搭在她的靠背上,眼神垂落,望着她的眼睛,“我妈妈知道我们要出去玩,专门做的便当,试试。”他挑挑下巴。 樊颂意外,有些惊喜。 她打开塑料盒,里面有小蛋糕,有弄好的各种水果,秀色可餐。 “哇,这么厉害的吗!”樊颂回头,一边拿勺子舀了一口,一边朝姜旭比出大拇指。 姜旭挑挑眉,眼角微扬,带着少年气的得意。 樊颂拿牙签叉了一块哈密瓜递向姜旭,十分随意自然,“给你一个。” 姜旭微顿,樊颂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只是很自然地把吃的递向他。 似乎察觉头顶的人没动静,樊颂正要抬头,姜旭低头,一口将哈密瓜含进嘴里。 妈妈选的瓜果然非常甜。 * 两个小时不长不短,蒋阔和佟冬冬神同步,一块睡,一块醒。 佟冬冬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伸了懒腰,看了眼窗外。 姜旭带着耳机听音乐,手托着下巴看外面的景色。 佟冬冬猛地推了姜旭一把,姜旭差点撞到玻璃。 “你梦游啊!”姜旭踹他一脚。 佟冬冬毫不在意,“生姜,我好饿,想吃东西。” “那你想呗。” 佟冬冬幽怨地看着他,肚子咕咕叫。 姜旭受不了他这赤/裸裸的眼神,在他动手之前,把零食丢他怀里。 佟冬冬抱着零食:“我想吃水果,我记得你带了水果的。” “不行。” “为什么?”佟冬冬声音拔高。 “只带了两盒。” “那给我一盒有什么不对。” “长得丑的人不能吃。” 佟冬冬突然凑到他眼前,双眼怒视,这个距离,特别近。 姜旭推他。 佟冬冬抗议,“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丑吗?” “丑!”前面的蒋阔转过头来。 “哇!”佟冬冬气得牙痒痒,他不服,“樊颂姐姐,你说,我丑不丑!” 樊颂原本是想装作没听见的。 “不丑。” “你们看,这才叫有眼光。”佟冬冬沾沾自喜,又问:“我和姜旭那个更帅?” 这么说着,还不忘挤眉弄眼,眨眨眼睛。 樊颂将他三人依次看过,目光停留在姜旭身上。 “当然姜旭啊。” “哈哈哈…” 佟冬冬:累不觉爱。 * 补好了觉,四人的兴致明显非常高,一路说说笑笑的。 樊颂第一次来临安,带着一种特别强烈的新鲜感,一点都不觉得疲惫。 到达目的地之后,四人先去吃了午饭,之后逛起临安的景点。 典型的冰雪县城,最不缺的就是冰雪作品。 姜旭包揽了所有路线行程,比如什么地方好玩,什么地方有什么玩法,哪个饭店的菜很好吃,他就像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蒋阔一边吃糖葫芦一边问:“生姜小弟,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怎么什么都知道?” 姜旭摇摇头,“没有哇。” 佟冬冬揽过他的肩碰头,“以后出门旅行,带你就好了,什么攻略都不用做,你就是行走的《孤独星球》嘛。” 姜旭扳开他的胳膊嫌弃:“我以后才不会跟你一起出去旅行。”那得多奇怪? 他们闲聊的工夫,樊颂走到冰书面前,一边感叹一边拍照。 这里有一块区域可以刻字,旁边刻字的老艺术家看她有兴趣,在旁吹了两句风。 樊颂说:“我想刻四个字。” 老者说:“可以!” “可什么呢?” “天道酬勤。”樊颂说。 这话落到姜旭耳朵里,他转头瞥了她一眼。 女生脸庞白皙,阳光的照耀下,她的笑容很甜。 * 冰演七点半点开始。 入口处有人卖灯具啊,幅条什么的道具。 姜旭走在樊颂身边,他问:“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选手?” “当然有啊。”她使劲点头,“不过她已经退役了。” “现役的呢?” 樊颂略微思索,看到前面摆出来卖的横幅,便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呐,那个!” * 场内,樊颂把姜旭买给她的横幅搭在膝盖上,横幅不长不短,四个人,刚刚好。 坐在中间的蒋阔表示非常难以接受,“我就来看个演出,你还让我拿这种东西?”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佟冬冬,把会亮的发箍夹在他脑袋上,没戴好,夹到了耳朵,疼得蒋阔想叫娘。 “咦,好娘啊。”佟冬冬原本想欣赏蒋阔戴上发箍的样子,但还是失策了。 蒋阔:“……” 激情澎湃的背景音乐响起,灯光闪烁间,冰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