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所居住的西跨院内,一灯如豆。屋子里面坐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物。都光着头没有戴帽子,有的人还模样寒酸。一看就是寒士。
不过大家气氛可热烈得很,有的人弹着谭嗣同的长剑。有的人翻着他的手卷,摇头晃脑的读着谭嗣同的诗稿。桌上杯盘狼藉,也没有人来收拾。
谭嗣同眼睛熬得红红的,正在桌上起着一个什么稿子。不时停下笔来,和那些书生说上两句。
“复生兄,大驾一抵帝都,则风云变色。我辈书生,只能抱愧是个书蠹罢了!”
“复生兄,你和徐先生比邻而居,听说明儿徐先生就要引见面圣了?徐先生必然大用。而复生兄只要投效,你和徐先生是可以托生死的。必然蒙收录,投笔从戎,又是天子亲贵之军,班生此去,何异登仙!”
“复生兄自可一展胸中抱负!我辈瞠乎其后!”
“徐先生不知道幕下还有没有缺额,我们能不能投效?”
众人口舌纷纷,都是一副既羡且佩的样子。满清官场到了现在,八股取士,已经有渐渐没落的颓势。随着洪杨之乱以后的帝国动荡,大小战事不断。更多的文人都选择了投效军前,连升带保的就是好好儿的一副功名。在读书人眼中,状元翰林的成色荣耀,已经有点儿那个什么了。捐班大开之后,补缺更难。倒是当年几大名臣,曾文正,罗罗山,左文襄。书生而杀人立功业,才是更值得羡慕的对象!
谭嗣同矜持的一笑,放下了笔:“还没影儿的事儿呢!此次还不是朝中诸公持正,满朝清议可畏?风云激荡,眼看就是天地变色!圣君振作刷新,我辈有志之士,不能不竭力报效至于功业,我本俗子,可不敢妄想。”
众人七嘴八舌的还要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谭先生,谭先生可在?”
谭嗣同啊的一声跳了起来:“是徐先生!”
屋子里面可一下就炸营了,几个书生争先恐后的朝门外挤去。都想看看这个一朝白衣动公卿,片言折赫德的奇人。虽然据说是捐班儿,可是人家写的书,那个读八股的人做得出来!
谭嗣同也赶紧撩着袍子迎了出去。
就见院内章渝挑着灯笼,徐一凡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后。看见谭嗣同出来,抱拳一礼:“听五哥说谭先生漏夜守候,不知道有何要事?”
谭嗣同啊的一声,越过那些呆呆看着徐一凡的书生,迎了上前,恭谨了行了一个礼:“徐先生,进屋说话。”
徐一凡看了一眼那些书生,微笑抱拳一拱手,跟着进了屋子。
底下那些书生们低声议论:“瞧瞧人家那风度!”
眼见得进了屋子,徐一凡才一弹袍子坐下,谭嗣同就笑着为他介绍:“徐先生,这是我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湖南林锐,江西黄广生,湖北刘容都是仰慕先生,不,大人名声已久了。”
徐一凡才懒得记那些大众脸,只是露出了他六颗白牙的标准微笑。又行了一个礼。那些书生也都赶紧诚惶诚恐的回礼。
谭嗣同性格四海,现在满城也多有准备明年开春会试的公车士子。他这朋友遍天下,自己的把握可就更大一些啦
见徐一凡微笑着在那里沉吟。谭嗣同四下环顾一眼,沉声道:“徐先生,您可知我今夜等候,究竟所为何事?”
徐一凡摇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漏夜来找谭嗣同,也是为了别有怀抱。
谭嗣同一笑扬起手中的纸张:“学生已经向刘方伯请辞,决意投效先生幕下,扶保圣君,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谭嗣同目光深沉,看徐一凡瞪大了眼睛:“读先生所著点滴,倭人区区化外小藩,都能有志士图强变法,尊皇攘夷事略。读之令人惊心动魄!普鲁士一统德意志诸邦,若非读书之人鼓吹在前,又如何有败奥破法,民气沸腾之今德意志?诸国崛起,无不鼓吹民气,尊君攘夷,更有铁血辅之。读列先贤,寻章摘句之事,学生实不愿再为!”
一席话掷地有声,屋中几个书生都瞪大了眼睛,热血沸腾,纷纷抱拳行礼:“学生等今日前来,也是为投效大人幕中打听,请大人收录!”
徐一凡眼睛比他们眼睛瞪得还要大,没想到自己也有小弟前来纳头便拜的一天!
可惜只是几个寻常举子,不是什么出名人物。自己想要名动天下,还有些日子呢。
他站起来慌忙还礼,连连道:“当不得,当不得”
谭嗣同看了他那些朋友一眼,微笑道:“没想到你们也是这种心思啊”转头又向徐一凡解释:“学生这些朋友,都是经世一派门下,不是那些腐儒酸秀才,林锐兄还是举人老爷呢!现在书生仕进报国之路太狭,偶然中式,也不过把候缺的冷板凳磨穿。所以学生才没有去考什么八股”
徐一凡伸手拦住了他的话,微一叹息间,已经是满面忧国忧民的神色。
谭嗣同一怔:“先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