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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嵩州城

嵩州多山,地势险峻,善出产奇珍异宝。    北部一道狭窄江流穿山而过,将环绕的高山劈成两半,嵩州城就在这江流下游、湖泊浅滩之处。    镇守嵩州城的谢将军来到此地十八年了,是这天高地远之地最高的长官。嵩州民风淳朴,好山好水,每年五月,谢将军如期举行主持春社祭祀等活动,将个嵩州城打扮得热闹非凡。    此时五月再临,谢家军长长的队伍从城南排到城北,一边维护秩序一边撑起了场面。整整三天,城里张灯结彩,百姓们纵情庆贺游览。    第一天要祭拜山神,城守与谢将军前后盛着轿子,带着大队人马,前往城外的山神庙。老百姓紧跟其后,在山脚下呜呜泱泱堵了一大片。等长官们祈福完毕,百姓们就可以争先恐后的爬上山去,祈求各自的福祉。    此时的山神庙也是焕然一新,修整的干干净净,气派俨然。旁边两列人奏响钟乐,两位大人先后跪倒在蒲团上,持香拜谒前方的山神像。    山神像高大阴森,蓝脸金身,瞪着一双绿眼,长发如茂盛的枝叶般垂在肩膀两侧,是个相貌狰狞的鬼怪人物。山神像后面却坐着个矮胖老人,笑眯眯的注视着下方情景,不时爆发处快乐的哈哈声。    这笑声普通人显然是听不见的,庙内过于庄严肃穆,也无人注意到一只白色小狐狸窜过房梁,绕过长桌,钻到了山神像后面。    小狐狸两只前爪搭在台子上,见山神笑个不停,用爪子拍了拍那胖老头的头顶,歪着脑袋问:“山神,何事如此开怀?”    山神一时无法停止笑容,和蔼可亲的转向小狐狸,“荔枝来啦,你看看,这些人都是在祭拜我,今天是我的大喜事!”    狐狸从山神像的臂弯中间望出去,下面确实有好几十个脑袋,门外面还有更多黑压压的脑袋。这么多人吓到她了,赶忙往后缩了缩脖子,又转着湛蓝色的眼珠子偷眼看。见那些人态度恭敬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举动,心里安定了不少,向山神惊叹:“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全都是送给你的吗?这山神庙也要塞不下了吧!”    山神骄傲的点了点头,对狐狸大惊小怪的态度很是淡定,妖怪么,总归是没什么见识的。他耐心解释道:“这里要是真的塞不下,再扩建间屋子就是了。我山神在此地驻守多年,泽被四方,住两间华屋也是应当的。”    小狐狸听他炫耀,心里略微羡慕,又想到更重要事情,问道:“我请山神帮忙查找的人有消息了吗,他......他的转世是在这嵩州附近吗?”    山神再次点头:“人是在附近,你耐心等待便可与他相遇。不过此人的年龄,家室,相貌,你是否打听清楚了?”    小狐狸黯然垂首,用爪子摸了摸眼睛,“荔枝法力尚未精进,入不了地府,只从他人口中听说此地灵气充沛,福祉昌延,有祥瑞之兆。上一世做好事为他人而死的有可能在此地托生,至于年岁样貌、是男是女,皆不可知。”    山神抚须叹道:“那这人海茫茫,找起来可就难喽。”    说起来,这小狐狸也是个可怜的,为了找什么上一世的恩人,在人间兜兜转转了二十几年,一身狐狸白毛都快磨得灰秃了。    山神心疼的看了会那上好的狐狸毛,又用胖手上去摸了摸,小狐狸全无反应,过了会儿,忽然瞪大狭长的狐狸眼,“上一世,上一世他经常喂我食物的时候我发现他掌心有一颗圆形红痣,这一世会不会也有呢?”    “掌心有红痣的人倒是少见,你可以找找看。”    山神表示了赞同,见这小狐狸起死回生一般,脸上眉飞色舞,又不由得摆出长者姿态训道:“就算要找你也等等吧,这两天嵩州百姓正在举行祭祀庆典,山上随处可见人类踪迹,你要是被他们捉了去,别说找你的恩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山神这番话完全是金玉良言,小狐狸也谨记在心,每日盘桓在山洞里,只等安全了再变个法术悄悄下山。她三百年的道行,勉强能变个人形,是修炼的同类里愚钝而缓慢的,这几十年来忙着找人更无心修炼,法术越来越差。况且因祭祀,城里到处是艾草、雄黄酒等驱妖逐邪之物,恐怕用不了一时三刻,她那变出来的人皮相貌就得彻底暴露。    俗话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这祸事却并非你想避就能避得了的,挨到第三天,小狐狸出门寻找食物,竟被几个上山游览打猎的少年盯了上。    这些少年身着猎装,纵马前行,到了树林茂密处,连马儿也丢弃,只拿着弓箭悄悄搜寻猎物。小狐狸想必真的是法力退化太多,如此迟钝,人都到了跟前才发现危险,扔掉怀里的果子蹿身逃遁。    潜伏在后边的少年立即跟上,脚步飞快,紧追不舍。想必平时也是勤于锻炼的,体力极好,跟着小狐狸跑了半个时辰,才渐渐被落下。眼看着追不上了,他拉满弯弓,咻的射出一箭,堪堪钉在小狐狸脚边的树根上,吓得那雪白狐狸尾巴嘭的炸开,腿软的几乎站不起来。    背后传来张狂肆意的大笑声,有属于少年人的清冽动听,却着实可恶的紧。    小狐狸躲进灌木丛里,一眼没敢看后面的猎人,矮着身子在树丛里爬行。他想大概是自己这一身白毛太显眼了,所以怎么甩也甩不掉那坏蛋。要是以前,恩人会帮自己做些伪装,事先指好哪里是逃脱的密道,可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帮助自己。    她委屈得眼眶泛泪,也没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草根树叶,还有不少细碎的泥土,一点儿称不上雪白干净。这身脏兮兮的模样再出去,恐怕那人眼力再好也认不清楚她了。    狐狸胆子小,硬是没敢出去,挨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才试探着爬出了草丛。    惊慌的四下张望半天,她做贼似的的往山洞爬去。    实在是先前跑断了腿,吓破了胆,此时四肢还是软的,压根快不起来。    她放不下先前摘到的那么多好果子,犹犹豫豫的,还想回去找。刚走了几步,爪子下面钻心的疼,原来是刚才趴在灌木丛里,尖利木刺把她四个脚掌扎了个遍。    小狐狸顿时眼泛泪花,颤动闪烁着,不一会晶莹的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她坐在地上抱起前爪,想要拔,又下不去狠心,左右为难的哼唧起来。    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那么无声的蹲在旁边,要是不出声的话,恐怕永远也发现不了他。    “受伤了吗?” 那人用温柔的声音问道。    小狐狸一抬头,见是个穿猎装的人,顿时撒丫子要跑。那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她一条腿,继续问道:“是不是扎上了木刺,这样□□会受伤的,不如我帮你吧。”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令人如沐春风一般,与刚才那个追赶猎物的恶人完全不一样。    小狐狸再一细看,长得也清秀白净,眉目柔和,虽然穿着猎装却丝毫不见杀伐气息,似乎更像是个书生。    她犹豫了,不知道要不要信,只拿一双湛蓝的狐狸眼瞪着人家。    那书生模样的人脸红了红,不知为何调转开了视线,然后再转回来道:“山上没有医治伤口的药品,我带你回去治疗吧。我家里没有旁人,只有我一个,你且放心,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他不知怎么就那么自信,确定自己值得信任。小狐狸还没有想清楚,肚子里突然传来咕噜噜一阵闷响。原来是许久未进食,饿得腹鸣如鼓了。作为一只有常识的狐狸,自然是羞愧难当,脸红滴血。那书生模样的人却不在意,兀自弯唇微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枚鲜红的山果,递到狐狸嘴边,说:“吃吧。”    那果子鲜红欲滴,芳香扑鼻,尚未进嘴便可知有多么清甜可口。    小狐狸却看不见一般,愣愣的张着嘴。她的视线集中在这人的手上,那果子的后面,分明是一颗耀眼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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