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 河津城的人们像往常一样,随着太阳的升起,开始起来活动。开市的开市,上街的上街。 守城将士们也一扫一夜的疲惫,只等着换班的同伴来接替了。 南门侧的一个士卒突然拉着身边的同伴问道:“小胖,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小胖用力睁开自己的小眯眯眼,喃喃说道,“乌泱泱一大片,二狗,你说是什么?” 二人一齐向着远处的地平面看去,只见那一片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突然,小胖张大嘴巴,不停的拍打二狗,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二狗奇怪的看着小胖,又顺着小胖的阳光看向远处,突然大声喊道:“敌军!敌军!敌军来犯!” 说完急忙转身往城下跑,却因为跑的急,跌跌撞撞摔了两个跟头。 不到半个时辰,和河津城四个城门紧闭,城上兵甲林立。 秦钧一身白色铠甲立在城墙之上,手扶垛口,紧闭双唇向下望去。城下已然黑压压一片,为首的将领正是晋国沧州郡尉,端木厉,字无咎。 此时端木无咎一身黑衣战甲,颈部系着红色颈甲,□□骑着黑色战马,位列队伍前方。 端木无咎也望着城墙上的秦钧,剑眉微展,朗声问道,“多年不见,子钧安好?” 秦钧冷声答道:“大军压境,岂敢言好?” “吾等远道而来,子钧不尽些地主之谊?”端木无咎说着这些话,仿佛自己不过是来走亲访友,并不是来攻城。 秦钧气极,深吸一口气道,“端木若是一人前来,钧自当尽地主之谊。或者,你将大军撤回沧州,你一人卸甲入城,钧自当好酒好肉款待。” 端木无咎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有子钧这句话,就够了。”看了看身后莫名其妙的将士们,继续朗声说道,“我国的讨燕檄文想必秦将军已经知晓。现如今,代州已被我军攻下,援军你也不必再等。可以说,此时的河津,已经成为一座孤城。秦将军何不卸甲投降,免得城中将士和子民遭受战乱之苦?” 秦钧也哈哈大笑道,“端木无咎,休得胡言乱语!代州还是我燕国的代州,秦大将军的援兵也已到了钟山,别在这里妖言惑众。” 端木无咎也笑了,说道,“既然秦将军喜欢自欺欺人,我也不勉强。城中将士们听着!代州已于昨日被我军攻下,至于秦大将军的援军,是到了钟山,不过早已埋葬在钟山,再也出不了钟山了!” “你!”秦钧气急。他一直没接到伯父的消息,就知有问题,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没有回来,而派给简仁的人入了钟山之后也没有消息。难道伯父竟已?他不敢再往下想。眼珠赤红的望着城下的端木无咎,怒道,“端木无咎,休要猖狂!你我多年未曾交手,今ri且来试试身手!” 端木无咎闻言笑道,“我就在这等你!” 须臾之间,城门大开,秦钧率领一众将士出城迎战。 端木无咎笑了,待秦钧摆好阵势,他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秦钧皱眉,打马上前,怒道,“休得多言,来战!” 端木无咎也打马上前,二人对峙在两国阵列中间,一黑一白。 众人都以为二人应事迅速的奔向对方,找准机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然而,二人骑着马慢慢向对方靠近。 二人在攻击范围之内停了下来。 秦钧目光依旧狠厉,缓缓抽出剑来。 端木无咎也不再说话,也抽出自己的佩剑。 二人看着彼此的剑,目光同时一暗。 秦钧首先提剑攻来,端木无咎目光微黯,侧身躲避。 三招过后,端木无咎才开始直接迎战。二人双剑相交,互相向对方挤压的时候,秦钧说道,“即来攻城,何必惺惺作态!” 端木无咎说道:“让你三招是我们过往的情义,三招过后,你是燕国将军,我是晋国郡尉。你我各为其主,也不必再谈过往,拼力杀敌即是。” 言毕二人立刻分开,打马绕了半圈去又像对方杀去,这回二人不再言语,都狠狠的向对方致命之处攻击。 而此时,众人都觉着这二人,黑色势如疾风,白色势如奔雷。 二人大战了八十回合,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端木无咎说道,“如此,省些精力阵战吧!” 秦钧也深知二人继续打下去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够分出胜负,且兵临城下之际,他出城时间过久也怕城中有变,于是点头同意。 众人见二人分别打马回到自己的阵营,有点摸不到头脑。 端木无咎到了阵中喊道,“放箭!” 霎时间天空中全被箭矢覆盖。 端木无咎趁着燕军换箭的时候下令骑兵攻击,在晋军箭矢的掩护下,骑兵很快攻到燕军阵前。 黑白二色开始了混战。 正在打的不可开交之际,城上响起了鸣金之声。 秦钧一愣,奈何不得违令,只好率领部下且战且退。 而晋军在端木无咎的带领下,愈战愈勇,顷刻间,燕军死伤无数。 端木无咎直追至城门之下,砍杀了最后一名没来得及入城的燕军。他面对紧闭的城门,回身恨恨的喊道,“攻城!” 很快就有攻城士兵抬着撞捶和云梯而来。 端木无咎退至阵中,观看战事。 秦钧狼狈的退回城内之后,直接上了城墙,只见郡守纪永立于城墙之上。不用想也知道是他下令鸣金。于是怒冲冲的问道:“郡守何以鸣金?” 纪永激动的说道,“秦郡尉,不好了,西门和东门也出现了敌军!” “什么?!西门?!”秦钧惊诧道。 要知道,河津南邻晋国,东临齐国,而西边和北边都是燕国境内,西门的敌军从何而来? “莫非,莫非代州真的已经失守?”纪永问道。 秦钧皱着眉头,薄唇微抿。又问道:“东门可是晋军?” 纪永说道,“不是,是齐军!” “齐军?!齐国凑什么热闹?谁领军?”秦钧诧道。 “齐国的檄文我也是刚刚收到,说是我们派人截杀武安侯,侯夫人死于那场截杀。”纪永说道。 “截杀武安侯?谁干的?王上?”秦钧不可置信的说道。 纪永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论是谁,终归是我们燕国做下的,只可惜了我们河津何辜?” “立于国门,自然是动辙挨打,郡守这个还看不破吗?” 纪永一愣,脸色微红,呐呐道,“秦郡尉言之有理!只是,此时我们应该怎么做?还请秦郡尉想想办法!” “还能怎么样,此时三面受敌,偏偏北门没有敌军,这是在给我们机会选择投降或者弃城。郡守是什么意思?”秦钧问道。 “不,不。弃城的话你我回到幽州也是受死,要么死战到底,要么,只好投降。”纪永低声说道。 秦钧鄙视的看了一眼,说道,“我是宁死不降的,如果你若要投降,除非我死!” 纪永立刻改口道,“我是看将军似乎与端木厉有旧,特此试探,身为郡守,自热是与城共存亡。” 秦钧点了点头,说道:“郡守如此坚决就好。至于我和端木无咎,那是少年时的事,此时我们各为其主,谈不上旧不旧,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纪永点头称是,不再多言。 秦钧带兵去巡查其他城门,并指挥士卒们拼力守城。 西门城下正是唐清带着一万士兵正在攻城,此时陪在唐清身边的正是景渊。 “公子,端木将军初战告捷。”一个黑衣人遣过来低声说道。 唐清点了点头,对景渊说道,“端木无咎没有让我失望。” 景渊疑惑的问道,“公子何意?” “十年前,他们也就是你我这样的年纪,不,比你我还要年少,那时候他们还都没有入朝为官。二人皆是偷偷逃离家中外出去游历,在长白山上相遇,一时引为平生知己。后来又一起游历中土大陆,一起游学习武。五年之后,几乎同时被家中召回,又阴差阳错都做了这两国边关的郡尉。”说到此处,唐清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说命运弄人,我倒觉得有时候就是宿命。” 景渊听的一愣一愣的,缓了会儿才问道:“公子即知底细,还让端木无咎来打河津首战?” 唐清笑道,“知人善用,知人是第一步,我知端木过去,也知端木为人。端木虽然重情义,但是在国家大义上,不会有差错。” 景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心道,长公子再也不是幼时那个一起习武一起玩耍的兄长了。口中言说端木可信,可是这一战何尝不是试探?焉知长公子没有后招? 景渊深知不能再说这个话题了,于是问道,“公子昨夜为何独独放过简仁?” 唐清嗤笑道,“简仁,自有他的妙处。你ri后便知。秦钧只给简仁五千兵马,可见秦钧为人足够谨慎,但是也看重亲情。” “何以见得?他不是派人去支援代州吗?”景渊问道。 唐清摇头道,“代州?他深知我们的大军随时会到,从哪说,他也不会出这五千士兵,还不是为了打探秦戬的消息!” 景渊点了点头,想起昨夜的埋伏战,直觉公子真是妙计无穷。 昨夜唐清带着景渊等人埋伏在泉安坡,早就提前挖好了深坑,还在深坑里买了削成尖的竹子。坑与坑的间隔合理,躲过第一个也躲不过,还有绊马索辅助。待这五千人深陷其中的时候,他们在坡上放箭补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这五千燕军。简仁趁乱踩着士兵的尸体逃走了。 秦钧来到西门,看到城下带着黑色面具的唐清,心知端木所言非虚,也不搭言,留下裨将指挥士兵,又去了东门。 东门外,青色大军也已经开始攻城。 秦钧看着城下在阵前来回遛马的武安侯韩景,眉头紧皱,这不问就攻城闻所未闻。莫非武安侯这次以晋国马首是瞻? 秦钧一边砍杀跳上城墙的晋国士兵,一边喊道,“堂堂齐国武安侯,竟然投降了晋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