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使团入长安的消息在城内传开后,颇引起了一番骚动。随着牡丹亭和鹊桥仙的广为流传,十国欲一睹“点星才子”风采的人不在少数,而且此次来长安的各国使团都是由本国王子、太子领队,其中不乏某些志存高远之辈心存招揽之意。
不知姜国是有意还是无心,梁国使团公馆竟被安排与陈国比邻,好在陈摘星太子正静心准备后年大比,留在国内闭关读书,没有来参加此次玉饼夜宴,因此梁陈两国使团彼此相见,也少了几分尴尬。
即便如此,陈国太子在梁国受辱之事早已传遍天下,再经有心人渲染挑拨,陈摘星铩羽庐州鹊桥诗会一事,甚至被传成梁国有意为之,一则是不愿将红玉公主嫁到陈国,一则是要给陈国及其余八国提个醒,表示梁国人才济济,不容小觑。
陈国与梁国结下的这个梁子,显然一时难解,所以当陈国使团听到梁国使团到来的时候,不免一阵群情激愤,率队的陈国四王子福王陈匡见状道:“众卿且稍安勿躁,现下我等皆身处姜国,不便轻举妄动,以免失了大国礼数,为别国所笑,而且姜国有意将梁我两国安置一处,卑鄙用心,昭然若揭,岂能让他们如愿?”
有人愤然道:“话虽如此,但得知梁国使团就在左侧,不能当面羞辱一番,心中实在难平,请福王明鉴。”
陈匡笑道:“众卿心情,本王都能理解,本王虽说不妄动,但绝不是什么都不做,众卿且等着看好戏。”
晚些时候,梁国使团安顿已定,早有鸿胪寺执事前来传饭,居公馆院中摆开长桌,安置酒菜瓜蔬,其实正当八月,院中桂花飘香,香气宜人,众人围桌坐定,推杯换盏,谈笑饮宴,路途奔波之苦至此稍解。
正当梁国使团席间一派其乐融融之际,忽然门外来了三人,各自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鲜满肥硕的螃蟹,居首那人道:“我家主人仰慕点星才子之名,特命小人送来三盘螃蟹,以飨先生。”
姜仲搁下筷子,微笑问:“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位贵人?”
“陈国福王。”
姜仲点点头,回头看了梁玄麟一眼,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回赠一对鸡翅于你家主人,盼他来日雄飞高展。”
那人道:“先生不必客气,我家王爷言道,点星才子才气纵横,名动十国,而玄麟太子自分一半帝王星光,锋芒毕露,如此君臣相谐、如鱼得水,他日霸道横行,自是无人敢撄其锋。”
梁国使团一听那人竟将太子和太傅比作盘中螃蟹,而且暗讽玄麟太子不配应接帝王星光,顿时面露愠怒之色,玄麟太子却听得很开心,笑道:“你家王爷眼光很不错,你口齿伶俐,该赏。”众人闻言愕然。
姜仲见梁玄麟已经领悟到自己交代他的“大智若愚”之道,心中欣慰,道:“你家王爷客气,我们也不能失礼,不知你家王爷喜欢烤乳猪还是甲鱼汤?”
来人抱拳道:“我家王爷说,先生若坚持礼尚往来,却不必送食物,替我家王爷品鉴一首诗即可。”
“哦,那读来听听。”
“小人献丑。”那人行了一礼,念道:“可敬陈公子,才高过九尺。诗笔如长戈,俊采逐星驰。岂类无肠物,横行能几时?”
秦拜尧听罢,正欲拍案而起,被姜仲拦下,姜仲笑道:“你家王爷此诗,言语通俗,含义却十分深刻,可谓举类迩见义远,端的是好诗,说不得在下也要班门弄斧,以诗解诗了,来人啊,笔墨伺候。”
梁国随从很快进屋取来笔纸,姜仲接过狼毫,先看向那三盘螃蟹,又转头望着院中那三棵并列而立的桂树,想到一首极为应景之作,当下不再犹豫,一挥而就。
诗成之后,秦拜尧第一个抢过来看,读了一遍,捻须大笑,直夸道:“好诗、好诗,应情应景,堪为螃蟹诗之绝唱。”
听到秦大学士如此点评,众人都感好奇,纷纷要诗来看,传了一遍,无不拍案叫绝,反倒让陈国来的三个送蟹下人一头雾水。
姜仲道:“便以此诗作为回礼,三位请回吧。”
那人疑疑惑惑接过诗纸,躬身行礼,与同伴回陈国使团公馆复命,顺将姜仲所写之诗上呈福王,三人原以为这趟差事办得圆满无缺,不仅依命有力地嘲讽了梁国太子和那位点星才子,更替主子探到那位玄麟太子是个草包的事实。
就在此时,读完诗的福王忽然脸色大变,将手里的诗砸到三人脸上,怒斥道:“他让你把这首诗带回来,你们就带回来,你们有没有长脑子,来人,将他们三个拖出去,每人打二十棍。”
三人吓得忙跪地求饶。
与陈国使团一同前来的丁阙大学士上前捡起那张纸,看到上面写着一首七言律诗,螃蟹咏: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