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双眼流不出眼泪,心田荒芜了一片,好似再无生机可言,半眯着眼看萤火纷飞,美景依然,怎会因人心境变化而有所不同,都说寄情于景,可景色又哪里懂得,不过是寂寞之人非拉上好景作陪,自欺欺人罢了。回到暗道,许是哭过累了,心也静了,再睡时格外沉凝。 而此时在百里开外的一家酒楼里,暖烟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喝酒买醉,桌椅凳上摆满了酒坛酒壶,除了这满桌满地的酒,座位周围还围满了人,看情况是惹了众怒,他却混不在意,熟视无睹地自顾灌酒。 人群中的一位青衣儒士上前说道:“兄台好酒量,我等师友难得聚首,不知这酒可否割爱少许。”只是回答他的,是又一坛酒泥开封的声音。 儒士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之人抢白道:“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家公子要喝酒,你不给也得给。”一个作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啐了一口,就要上前拿酒,没等他的手碰到酒坛,堂内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所有人都被惊得退了几步。 只见家丁的整只手掌被酒坛平平地拍进了桌子,但他那痛苦的嚎叫声很快便停了下来,转变成了恐惧的呜咽,他哆哆嗦嗦地跪在了桌前。暖烟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每个人的面孔,最后落在了下跪之人的脸上,那人慌张地蹬着腿想要离开,可他的手被死死地压在桌上,难以脱身。 暖烟的声音带着些微醉意,“等在下喝够了,剩下的你们随意。”说完,抬起手中的酒杯,仰头豪饮,这时所有的目光都被桌上的那只手吸引,没有预料中的血肉模糊,整只手掌完好无缺地嵌进了桌子里,桌面下陷的印痕与之分毫不差。那家丁瞠目结舌地颤抖着手收回,视若珍宝的将其护在怀里,随行的同伴们忙上前将那人扶出了人群。 围拢在此的人群,不论是讨酒的、找茬的,亦或是单纯看热闹的,都识趣的纷纷退避开去,而暖烟再不理会旁人自顾喝酒,将之分散不久的注意力重新回笼脑海: 是自己做错了吗?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万一遇到危险如何是好。忍不住记挂担心她的状况,满脑子全是她的一颦一笑,甚比酒更醉人。 她心仪之人想必一直都是陈石,不然为何自愿委身于他,那自己于她而言又算是什么?若是另有隐情为何不说,难道与我许下的承诺只是谩辞。可笑自己错付了真心,到如今除了一醉了事,又该如何? 强给自己灌下一坛又一坛的烈酒,火灼的热辣从喉头一直烧到心口,残忍的想要用这炙烤的疼痛去烙平心中滴血的伤口。 天将破晓,喝了一夜酒的男人突然狂放的大笑,“哈!真是疯魔了,本就孑然一身,还管他狗屁的伦理常德,是你让我活着,我放不下你,这余下的半生便全于你了事!”话音未落,人已翻窗离去。 兜兜转转,当我终于看到出口,阳光明媚的刺目,我遮住日光缓了缓,突然有人影窜出,我心中大惊瞬间拔刀直指来人,那黑影即刻顿住再无动作,我逆着光看不清样貌,“你是谁!”我喝问,但真实的声音却有些虚弱。 “马库七里。”对方发出一个稚嫩的童音。 “你往后退!”我虽觉奇怪,可还是拿刀逼他后退,看着那瘦小的影子趔趄地向洞口退去,直到一缕阳光洒在他灿烂无邪的小脸上,我才证实了自己的杯弓蛇影,弄错了对象。收刀入鞘,我对他说了抱歉,他歪着脑袋好像听不明白,张开嘴回答了个奇特发音的短语。 我半蹲身体与他平视,男孩还一直在用新奇的目光打量我,他的眼睛很大,瞳仁很黑折射出的光芒璀璨非常,他眉眼弯弯笑容明媚,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仿佛照进了阳光充盈着温暖与和煦。我摸了摸他扎手的短发打算离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馍馍递给我。见状我摇摇头,虽然确实很饿但男孩瘦小的身形,我担心这是他仅有的口粮。 犹豫着没接,男孩嘟起小嘴在小馍饼上咬了一小口复又递回给我,见他会错了意,我收下馍无奈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我们语言不通但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 那馍已经冷了,但嚼久了却很香,我边吃了馍边看他开心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吃完后我拿出地图,对他比划着动作打听这里在地图上的位置,意想不到的是这里离夙河极近,若我找对方向,大概就只有半日行程。 我思考着该如何向他表达我的意向,却被他一把来了起来,“你要带我去哪?”我问他。 “莫舍莫修!”他怪异的语言让我困扰不已,只好互相比划着动作交流,虽然大多都不太理解,但至少我明白男孩现在是要带我去他家,而且在这样的沟通中我们找到了许多乐趣。男孩一路上“咯咯”的笑个不停,难怪人们常说,和孩子一起,能忘记烦恼。 我们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间小土屋,一个女人正在屋前拾掇着小院,看到我们时她笑着向男孩招手,听两人说着晦涩难懂的语言,我则礼貌的站在院外等待。 因为之前中毒的原因,我的喉咙与视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说话听起来虚弱的像个久病的老妪,双眼的视力大概是一两百度近视的状况。这时男孩跑出门拉着我进去,我才看清女人的脸,她眉目柔和,微笑时非常亲切舒服。 不料她开口竟是对我说了句端正的炎国语言:“您好!请进屋坐吧,我是他的母亲,这孩子随性惯了,烦到您吧?” 我有些讶异他们的母子关系,但还是客气地回答道:“没有,孩子很听话,在下初到贵地,想向夫人打听些事情。” 等我坐下,她给我倒了杯当地特有的香草茶,茶香浓郁,我抿着茶,看孩子手舞足蹈地与她说了一大串的话。再由她将对话翻译给我听,“小吉利很少带外人回来,他说特别喜欢你,还有你腰间那把刀,他说很漂亮,可以请您借他看看吗?” 男孩就坐在我身旁,他睁着乌溜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能望见星星闪烁不停。我不禁莞尔,答应了他的请求,解下佩刀对他说道:“看看没问题,只是要小心,这刀很锋利,对了夫人您知道夙河崖怎么走吗?” 我握住刀柄一端递给男孩,女人温柔的声音响起,“这里便是夙河崖。”我递刀的手一顿,就听她紧接着道:“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我心下大骇,握住刀柄的手一紧,迅速拔刀出鞘,电光火石间兵铁交接,银白的刀刃就停在离我不到半寸的距离,不料腹中忽传来一阵绞痛,我顺势蜷缩身体往桌下钻去,刀刃自我头顶而过,贴着后背滑下,清晰裂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后脚跟才离开桌底,整张桌子就被她一刀砍成了四分五裂,灰尘夹卷着木渣屑扑向四面。 男孩被吓的瑟缩在角落,那女人站在我们之间朝我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说:“他们太低估你了,不过……”话语未完,她便提刀向我冲来,刀面上闪着令人惧怵的白光,我忍着腹痛躲避着她的攻击,真说起来,这样的疼痛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或许真该感谢一下当初自己所受的苦。我佯装捂着肚子双眼紧盯着对方的一招一式,尽可能捕捉她的破绽,寻找逃生的出路。 当我狼狈地滚到男孩身边时,女人动作稍有片刻停顿,我眯眼收缩视线焦距,向前一扑,用上十成的气力横刀斩向她的右腿膝盖,一把将男孩搂进怀里,借力往左滚去,避开她乱了招式的刀。 听着那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搀扶起男孩就往屋外奔逃,压根没空回顾那女人究竟如何,我可以肯定是已经伤到了她的膝盖,至少能牵制住她的追杀,最怕的是她没说完的半句话,难道附近还有其他杀手埋伏,难道之前的那次,并非偶然!低头看向男孩,他还死死的抱着我的刀鞘,而似有所感,他也抬头看我,那双黑眸里满溢出恐惧害怕的情绪,我心疼他经历的这一切,也许他只是当地的一个孤儿,不想却被杀手利用至此。 我放慢速度,为他抹净眼泪,他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拉着我指着山顶的方向,我会意对他比划了个摆臂的动作说道:“加油,快跑。”幸好山路并不算难走,他一路紧跟着我拼命的往山上跑,就在我们将要到达山顶的时候,男孩惊呼一声身体踩空滑落山坡,我急忙伸手拽住他,然而突变骤生。 我的应激本能避开了男孩刺向我颈动脉的匕首,左臂伤口崩裂的疼痛刺激着我的大脑保持冷静清醒,男孩灵活的翻转刀刃回割而来,我没法躲避,只是右手紧握的刀先他一步到了男孩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射而出,顿时我的半边脸颊溅满了血珠,左眼的景色是鲜艳的红,他的匕首只是浅浅划破了我锁骨处的皮肤。 身后炸起的破风声惊的我毛骨悚然,扯回男孩的尸体挡下密集的箭雨,我仰倒在地,男孩的脸正对着我,睁着默然空洞的大眼,歪着脖颈的裂口还在往外一簇簇喷着血柱。 不知为何,一声声利箭射进他身体的声音异常清晰,犹在我耳边叫嚣着残忍的对待。原来杀人如此轻易,一颗心被压抑的喘不过气,再如何他也曾温暖过我,可笑我脑中的这些念头,或者过不了多久,我也会丧命在这里和这孩子一样魂归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