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筱觉得很慌,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膛。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昏过去的陈青城,但她之前并不知道他受的是这么重的伤。
也不知道他受伤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而现在,在听到荀溪讲述六十年前的往事之后,她初遇陈青城时生出的那种责任,就更掺杂了同情和痛惜。她加倍不愿看到陈青城这种虚弱病痛的样子。
而且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孤独。
荀溪应该是一直照顾着他的,可只是离开了那么一会工夫,他就自己在身边设下了一道风障。
就像他已经预知到自己会昏倒,又不肯叫人一样。
从他嘴角流下的血已经半干,却依旧红得刺人心肺。
白筱筱盯着那血痕出了一会神,才想起把陈青城慢慢放倒,让他平躺下来。
这时才发现这所谓的飞星洞,天问山执剑院长、北辰真人的居所,是如此的简陋,甚至还不如那小小的林间木屋。
好歹那屋里还有张床,而这座宽广的大堂,除去正面大门之外,三面都露着山壁青灰色的石头,只有脚下铺了地板,在上首有个高些的木台,权作座席。
她只能把陈青城放在木座上,替他理清楚脸畔散碎的白发,却看着他唇角的血迹有些犯难。
她一介竹妖,固然是身无长物,而不食人间烟火的陈院长,好像也是连条手绢都没有。
反正他不用吃饭睡觉,说不定连衣服都不用洗,整座大堂上,就只有角落里放着一只陈旧的木箱,看着也不像装日常用物的。
一只手便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手里是一条月白色的帕子。
白筱筱回头,看见碧游元君不动声色的冰冷神情,道谢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只能默默接过帕子来,给陈青城擦拭血迹。
碧游元君则转过来坐到她身旁,五指搭上陈青城的腕脉,诊了片刻,就收回手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什么大碍。”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是确实如此,还是在随口安慰白筱筱,“他方才应该是在行功,身子受不得,便暂时昏了过去。”
白筱筱禁不住抬了抬眉梢。
“陈院长……不是受伤很重?怎么这个时候行功?”
碧游元君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并不落在陈青城身上,而是望着虚掩的大门,或者大门外隐约可见的一线天空。
“经脉尽断,真识有损,药石无效。”她平静地吐出这残酷的十二个字,也不管白筱筱是如何震惊,又补充道,“也就是他这具真身炼得还结实些,除了自己行功慢慢修复,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也该——”白筱筱突然想起了荀溪,他应该是知晓陈青城伤势的。
说不定他想让自己留在九曜峰,就是为了在陈青城行功疗伤的时候,至少有个人看护着。
只是想不到陈青城并不指望这些。
碧游元君又是一哂,那张冷若冰霜的俊俏脸庞上,居然浮现起一丝近乎嘲讽的表情。
“你不要与他论什么该与不该,”这话说得,酸意直冲人脑门,也不晓得积累了多少年的怨忿,“北辰真人又哪是听人言的了!他这门功法,自修习第一日起便会觉得体内剧痛,宛若凌迟,且是修得愈深就愈痛,到最后行功一次便如死过一回。掌门也不知劝过他多少次,你看他听了么?”
话入耳中,白筱筱只觉得惊心动魄。
惊的是陈青城竟然练了这样一门如同酷刑的功法,惊的是碧游元君尖酸刻薄的语气下,藏的是深深的关心与忧虑。
她对陈青城其实极为了解,她甚至知道这里找不到一块手绢。
这两人之间的羁绊,只怕要比她想像的深得多。
一时间屋里又静了下来。
白筱筱就在这片静谧中坐着,目光盯在昏迷不醒的陈青城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