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5）　　广州地春天，已是万花争艳，木棉茁长向上，满树红花，就如团团火焰，生猛辉煌，而榕树却纷纷落叶，金黄地叶子在地上铺上一层，在春天上演一道美丽地秋景，绵绵的春雨，为广州洗去了经历严冬的冰冷与寒燥。　　自从年前见过于小姐后，顾太太就一直惦记着，不停地催促儿子请于小姐到家里来做客。顾剑程实在太烦，于是过完年初二就跑到香港看望姐姐、姐夫，一直呆到上班前才回到广州。顾先生都忍不住责怪顾太太把儿子逼的太紧。上班了一周，因为年初，工作忙碌，他没有闲下来找方楚惜谈一谈，想来过了一个年，她也该气消了，于是决定明日参加完东亚大酒店周年庆后，便去找她。有一段时日不见，不可否认，他是真的想念她。　　　　方楚鸿来到妹妹房中，见她正在看书。“惜惜，老呆在房里不好，走，跟哥哥去看电影。”　　这个年最让方楚惜高兴的便是哥哥与汪君仪确立了恋爱关系，她很快要有嫂子了。方楚惜放下书，“哥哥，哪有人约会还要带上自己的妹妹？我可不去。”　　“哎，你君怡姐又不会介意的，你总是闷闷不可，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哥哥，我没事，不就是工作上不太如意了。”　　“一个女孩子家，不要那么专注工作，不如意就别干了。你只管和朋友去逛百货公司，到上下九闻香水，看电影，游船河。我们方家还怕养不起你嘛。”　　“哥哥，我可是新时代女性，可不能当一个一无是处的千金小姐。好了，我等会找姑姐去看，你赶紧去赴约吧，让淑女久等，可不是绅士所为哦。”　　“你哥我才不是什么绅士。”方楚鸿见状，只好自己出门去了。　　见哥哥离去后，方楚惜想到自己似乎消沉了许久，连哥哥都瞧出了什么，不能再这样了，先施公司该进了新的春装了吧！ 于是走到楼下，约上方子然一起去逛百货公司。方子然见她前些日子一直都情绪低落，如今她难得提起精神来，自己当然不会拒绝她。　　车子途经东亚大酒店，方楚惜看见顾剑程随一大群人进入酒店，“咦！” 他到这里来了吗？方楚惜不禁苦笑，哪怕只是背影，她却能一下子把他就认出。方子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不料看见东亚大酒店五个大字赫然呈现在眼前，想起当年，心中觉得悲凉。方楚惜转头，见姑姐神色凄然，心中了然，抓住她的手，“姑姐，我听说，那位潘少爷仍未娶妻，不如……”　　“惜惜，他的事早已与我无关了。”　　方楚惜心中只余一片叹息。　　车子驶过东亚大酒店一百米开外，一声枪响从背后传来，方楚惜忙回头看，只见人群从东亚大酒店那边涌出来，她心中一慌，忙道，“王叔，快停车。”车子尚未停稳，便已推开门跑了出去。方子然不明所以，“惜惜！”她忙跟着下车，只是被前方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东亚大酒店建于1914年，位于长堤大马路，南临风光秀丽的珠江，北连十三行及上下九路商业街，楼高7层，外表为欧洲古典建筑，内侧全部用古色古香、做工精细的酸枝家具，外洋内中，陈设奇丽，是富商巨贾，达官贵人经常出入的场所。　　恰逢酒店落成十七周年庆典，国民党军政要人，富商名流争相捧场致贺，前往观盛者熙攘，甚为轰动。　　广东省政府陈主席刚结束一番陈词，底下一人从怀中取出□□向他瞄准射击，顾剑程眼疾手快地将他扑到，躲过一劫。场面顿时混乱不堪，众人惊慌，四处逃散。顾剑程看见冲上来的警察，吩咐道，“保护好陈主席。”他拔出□□对准二楼临窗的位置开了一枪，看来刺客不止一人。　　方楚惜跑进酒店，抓住一人，“你看见顾剑程了吗？”　　“小姐，里面很危险，枪口无眼，赶紧逃吧。”　　方楚惜心中慌乱极了，这时，二楼传来了枪声，她毫无犹豫地跑向楼梯，只想亲眼看见他平安，顾不得周遭的危险。　　刚登上二楼走到走廊上，一名枪手正持枪对准顾剑程的背后，方楚惜吓得面容失色，“小心。”她往前抓住枪手的手臂，枪支指向天花板，“砰。”枪手狠狠把方楚惜推开，顾剑程，右手反手开了一枪，歹徒瞬间倒地。顾剑程蹲下把她搂在怀里，方楚惜惊魂未定，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顾剑程拉着她迅速转入墙角，脚步声越来越近，等他们走到这边，他们必死无疑，方楚惜看了顾剑程一眼，“我去引开他们。”然后想都没有多想，便爬起身往走廊跑出去，顾剑程大骇，想阻止她都来不及。枪手看见有人影串出，拔枪向她打来，子弹直中右肩，她疼得扑到在地上，鲜血直流。这个空挡，顾剑程开枪打下歹徒的□□，此时一群军警赶到二楼。　　顾剑程把方楚惜搂在怀里，鲜红的血染红了彼此的衣服，方楚惜气若游丝，面色惨白，“顾剑程，我会死吗？”　　顾剑程心痛如刀绞，大声吼，“混账，谁让你这样跑出去的，你不要命了吗？”　　方楚惜意识模糊，放佛看见他满脸忧色。　　顾剑程把她抱起来，冲下楼，李达民正向他跑过去，“处长。”　　“什么都不要问，马上把车开过来，去医院。”　　方子然跑到酒店门口，见顾剑程抱着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方楚惜，以为她已死，全身无力地往下倒，幸好司机王叔及时扶住，“姑小姐。”　　李达民忙打开车门，“处长，快上车。”　　这时，方子然才回过魂来，“王叔，跟上他们。”　　一行人赶到广东陆军医院，医生马上为方楚惜安排手术。等待过程中，众人甚为焦急，方子然冷然地看着顾剑程，“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要刺杀陈主席，方小姐无辜受累。”　　方子然冷笑，“无辜受累？她一听到枪声就往回跑，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顾剑程此时心烦意乱，顾不得她的冷嘲热讽。此刻，他只希望她平安，一双眼紧盯着手术门。　　方齐家与方太太匆忙赶来，随后跟着方楚鸿与汪君仪。方太太见到方子然及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们去逛个公司就怎么会受伤呢？还枪伤？”　　方子然安慰道，“嫂嫂，刘医生正在为惜惜手术，他是很出色的医生，惜惜不会有事的。”　　汪君仪也道，“是啊！伯母，惜妹妹为人善良，一定会平安的。”　　方齐家见一身戎装的顾剑程站在手术室门外，细细打量着他，见他身上都是血。顾剑程注意到他的注视，主动开口，“伯父，你好，在下顾剑程，是令千金的朋友。”　　“是你送小女来医院的？方某感激不尽。”　　“顾某实在愧不敢当，方小姐也是因为在下才受伤。”　　方齐家深感疑惑，想再开口询问，手术们被打开，刘医生取了口罩，走了出来。“万幸，并未伤到要害，子弹已经取出，只要好好休养，会慢慢好起来。”　　护士把方楚惜推出手术室送到病房，方家人忙着办住院事宜，把顾剑程晾在一边。　　顾剑程见到方楚惜安静得躺在病床上，一颗悬着的心才得以归位。李达民走上前，“处长，你受伤了，去给医生处理一下吧。方小姐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顾剑程点头。　　护士再给顾剑程包扎伤口时，刘家华推门而入。顾剑程看清来人，“家华，想不到当年德国匆匆一别，再见时，居然是在医院里。”　　“可不是嘛。”刘家华细细查看他的伤，“不碍事，没有伤筋动骨，很快便能痊愈。”　　“对于一个经历过枪林弹雨的革命军人，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她伤得重吗？”　　“子弹直入肩胛骨，能不重吗？还好，楚惜年轻，恢复起来会快些。看得出，你很紧张她。”刘家华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顾剑程不答反问，“你与方小姐相识？”　　“我时常到石室义诊，她时常到那里帮忙，这一来一回，自然就熟悉了。你与她又是如何认识的？”　　顾剑程忆起年前与她在金钟阁的对话。　　她兴致勃勃地问他，“你为何会找我帮这个忙呀？”　　他好像是说，“我不认得别的更适合的女子。事实上，从报考黄埔军校到北伐，在广州，顾某只与三个女子有过接触。”　　“一次在广东高等师范学校，一次在双十节□□，还有一次在沙基示威□□？”　　面对他满脸的惊讶，她笑得月牙弯弯，“这三个都是我。你说，这是不是很深的缘分呢？”想到平日灵动的她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医院，顾剑程心中懊恼不已。　　他看着刘家华，神色严肃道，“我与她有很深的缘分。”　　刘家华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楚惜于我，是位值得深交的真诚朋友。”　　顾剑程望着他的双眼，真诚不带任何杂质。“改日约个时间小酌几杯？”　　“好呀！我还挺想念慕尼黑的啤酒。”　　“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