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瑜的五七非常隆重。
纸人、纸马、亭台楼榭,玉树花海,成堆的金山银山迤逦出去几里地,惹得古澜镇上的老百姓争相跑出来观瞧。
恭恭敬敬地在连夜搭建的望乡台上放了一套沈怀瑜生前穿过的旧衣,又在摆好的贡桌前悲悲戚戚地敬了三杯酒,赵青额头已沁出一层细汗。
强忍着被刺鼻酒味激起的一阵阵厌呕,赵青软软地倚在夏竹怀里。
大太太见了就商量执意跟来的二太太让赵青先回去,“一会儿化库的气味更大,薰坏了孩子。”
看着她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二太太就点点头。
“大爷身边那个穿宝蓝色绫缎直缀的就是我们古澜镇县令尹大人的独子尹昆,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道袍的是新陵三合镖局的是少东家祁世源,大老爷亲自陪着给三爷上完香就匆匆走了的那个人是潭西省都司的都指挥使傅万年”马车下了山,路渐渐地平稳下来,见赵青神色好了些,春兰就开始给她介绍今天来祭典的那些人。
省都司的都指挥使?
赵青就想起沈怀瑜书房中的大楚志。
楚国的地方辖制有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就是夏竹说是的都司,分别掌管一省行政、司法、军事,三司互不统属,各对中央负责。
都指挥使,那就是一省军事的最高指挥官,相当于现代的省军区司令员,这么大的官
“怎么也会来祭典三爷?”她不解地问道。
大楚志记载,太祖皇帝当年就是听信太祖皇后的话,借助民间商人的财力和赵家势力一举登上皇位的,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商人不得参加科举的制度,致使楚国商人地位远远高于周边各国。
可地位再高,士农工商中,商也是末流啊。
傅万年竟然以一省总司令之尊,亲自来祭典沈怀瑜!
“奴婢也不清楚,听柳妈说他和三爷是磕头兄弟”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
春兰伸手撩起车帘。
“怎么回事?”
“不知谁家的马惊了,三奶奶快把住马车!”吴妈妈急匆匆地跑过来。
“闪开,闪开”
“马惊了,马惊了!”
听到外面乱遭遭的呼喊,赵青慌忙紧紧地抓住车座旁边的扶架。
“驾,驾”
瞧见一匹高大的枣红马疯了似的迎面冲来,车夫使劲挥着鞭子,试图把马车赶到路边。
不知是慌了神还是怎的,赶了十几年马车的老把式了,竟失了手,明明要向左,一鞭挥下去,马尥开蹶子就朝右奔去。
吱呀呀一声巨响,整辆马车竟生生横在了路当中。
车辕前的青棕马突突地打着喷嚏,任车夫怎么挥鞭,就是一动不动。
眼见那惊马还有几丈就冲过来了,车夫吓得跳下马车扔了鞭子就朝路边的树林逃去。
围在车前的婆子也早逃的不见了影,只吴妈妈气喘吁吁地围着马车转,“马不走了,三奶奶快下来!”
只要让开这条路,让惊马冲过去就没事了。
可偏偏地,她们的马车就横在了路当中,车夫也没了影儿她也因躲避骤然掉头的马车,逃到了车后面,这时候在上前去接赵青下车已经来不及,只拼命地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三奶奶快点跳下来,往树林里逃!”
而马车上赵青在左,春兰在右,车一横过来,赵青那面就正对着惊马。
从赵青那面下车铁定逃不开惊马的铁蹄,春兰想也没想纵身跳了下去,嘴里一边大喊,“三奶奶先扶稳了,奴婢下去就接你。”
扑通,一个狗啃屎,春兰整个爬在地上。
直摔得她脑袋嗡嗡直响。
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顾不得浑身针扎似的疼痛,春兰紧咬着牙关手扶车架挣扎着站起来,伸出两手,“三奶奶快跳下来!”
有她垫底,赵青跳下来总能有个缓冲,脚踝传来一阵阵剧痛,让春兰清晰感觉到,今天她是再无法生还了,好歹有她垫底,她家三奶奶能逃过一命。
拽了一下没够着,瞧见赵青还一动不动面色沉静地端坐在马车上,春兰急得声嘶力竭地大喊,“三奶奶快”话说了一半,就惊愕地睁大了眼,整个人石雕般僵住。
无限放大的瞳孔中,还映着对面惊马高高扬起四蹄朝车厢踏来的影像。
“完了”
昏倒之前,春兰心里绝望地念了句。
左面的小路上,几匹行色匆匆的快马从山上奔下来,马上几个皂衣男子个个满面灰尘,神色疲倦。
“宜春河横夸潭西、宁肃两个省,途径九个州府,四十三个镇县,七爷这么一个一个地寻,怕是几个月也走不完。”错后半个马头的黑棕色马背上,一个眉清目朗的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前面浑身锦缎似的枣红马背上的刚毅背影,“您已经出来二十天了要不,七爷先回去,属下继续带人沿着宜春河挨个州府寻找?”
枣红马上的男子没言语。
“郭副将军来信,赵副将军几次要闯帅帐,想弄清楚你到底在不在军中?”黑棕色马上的男子又道,“他和墨参领都快撑不住了。”
几人正是秘密离开军营寻找七皇妃的七皇子李霁一行,说话的是他的谋士李瑜智。
虽说虚虚实实,故布疑阵会迷惑对手,可也架不住赵副将军这样横冲直闯啊。
他可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子!
一旦被金銮殿上的那位知道他家将军两军阵前竟擅离职守,后果不堪设想!
望着那刚毅的背影,李瑜智眼底满是担忧。
空气异样沉闷,只听见踏踏踏的马蹄声和风吹树梢的莎莎声,就在李瑜智忍不住想要再劝时,李霁低沉的声音传来:
“还有多远到古澜镇?”
李瑜智神色一震,“将军真的要去祭典沈怀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