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德觉得今天绝对不是个好日子。　　　　陀螺般打转了整天，忍耐了整晚黎施的纠缠不休，半空着的杜子饥肠辘辘，没想到回家以后还看到让他血压飙升的一幕。　　　　那个叫陈和锋的人类男子正在「豆娘」的门口，把一个纸袋送给了小惠。餐馆透出的光线，照出了那个男人看着女子时专注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带着绅士帽的狼盯着小绵羊一样。　　　　赖德觉得自己当下很想仿效一把吴十三的冲动风格，直接过去把人一顿海扁后往暗巷一扔了事。　　　　但他没有，所以只能一边深呼吸调息着一边冷冷关注着，同时把自己车子的方向盘握得咖兹响。　　　　黄淑惠这会儿也觉得略冏，为着面前这位陈总经理的百折不挠。　　　　早在几天前，这位陈总经理提出希望能交换彼此手机的联络方式，方便他这个＂可怜的单身男子＂＂自己下厨时＂还能有人实时在线教学救火。　　　　女子虽然性格单纯心善，但并不是真的不识人情。她用远水救不了近火的玩笑轻轻婉拒了对方。　　　　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人。　　　　今天餐厅早就打烊了，只是还亮着几盏灯，等着最近总是晚归的赖德回来。却没想到当她正在一楼坐着理帐时，那位多日没再出现过的陈总经理却敲响了门。　　　　说是刚好下班路过，车上有下午客户送的水果，太多了吃不完，顺便分装了一袋。　　　　黄淑惠只是摇着头，她不觉得有收下的理由。　　　　可是这位陈总也好性子，软磨硬泡，最后甚至带着几分可怜地说了希望能用这袋水果换几块手工饼干和点心当宵夜。　　　　黄淑惠一心只惦着那算几笔还没敲的数字，还有今晚不知何时会回来的赖德，答应他的「蚵嗲」材料都备好了，那可得现炸才好吃呀！　　　　最终女子拗不过，又返回餐厅厨房，装了满满一袋的饼干跟小蛋糕当回礼，总算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陈大经理。　　　　她把陈和锋送的袋子匆匆拎回厨房，拆开来打算先置入冰箱，当作明天其他人中午的餐后水果，结果却从里面的几颗水果中掏出了一盒手工巧克力。　　　　当下黄淑惠脸都黑了，同时还有着一种做了坏事的罪恶感，直觉反应就是把巧克力扔到垃圾桶去，又在最后一刻觉得太浪费顺手一转塞进冰箱，决定明天就让几个小年轻都分吃干净了。　　　　结果头一转，赖德正站在厨房门口一眼不错的望着她。　　　　人果然是不能做坏事的啊！！！　　　　黄淑惠当下心跳得差点没缺氧，背后寒毛都立了起来！完全体会到了八点档大戏所谓＂抓奸在床＂的惊恐！　　　　要不是没缺钙，可能当场膝盖一软就学那古装剧里的女性角色先喊上一句「您听我解释~！」　　　　「我回来了。」赖德温和的嗓音总算唤回了脑子已经迅速搬演过无数小剧场的黄淑惠。女子硬生生压下浓浓的负罪感，脸皮发僵回道：「…阿德你回来了。」　　　　「…恩。」所以说，为什么小惠要把那盒巧克力收起来？　　　　从吴十三的抱怨中他早知道那个陈总来过几回，但小惠从来只是客客气气招呼着而已。即使心里泛酸，但总想着不该去妨碍女子小餐馆的经营，也该给予对方空间。　　　　但今天他看到了什么？　　　　赖德觉得自己有点想要过去把巧克力从冰箱捏出来扔在地上再补上几脚，但又不想要造成女子的困扰，所以只能装作一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两个人都紧张的皮笑肉不笑，同手同脚了都不知道。　　　　然后，按照习惯一个交出公文包，一个趋前顺手接过。　　　　结果，当黄淑惠靠近时，她略略一顿。　　　　因为赖德身上有着一股过往没有的女性香水味，味道浓烈得想忽视都没办法。　　　　赖德一直看着黄淑惠，自然没有错过女子一闪而过的愕然。　　　　等到脑子一闪后，换他全身僵硬。都是那个把香水当沐浴乳用的黎施！　　　　「用过晚餐了吗？」　　「…肚子饿着呢…」　　「辛苦了，等等就开饭。」　　「好。」　　　　于是，按照过往默契般，一个去拉上铁门，一个收拾账本关灯。　　　　两个人一起回到二楼。　　　　等赖德梳洗完，餐桌已经摆了一盘黄澄澄喷香的点心，他的点餐「蚵嗲」！　　　　厚墩墩的飞碟形状面衣看起来可爱又讨喜，咬开来，满满肥美的鲜蚵，甘甜的高丽菜与韭菜，沾上用蒜末跟其他材料特调的酱油膏，一整晚食不知味的味蕾跟空荡荡的胃袋立刻获得了充分的满足。　　　　现炸的蚵嗲有着绝佳的好滋味，赖德连续吃了两个，才总算愿意放下筷子。　　　　只不过，今晚整个用餐过程，…两个人一直沉默着。　　　　不是不想说话，相反的，是想说的实在太多了，却不知道怎么说。　　　　两个都想解释，两个都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儿；但同时，却又沮丧着对方今天碰巧被自己撞见的小插曲小意外。　　　　想要询问，却又不想造成对方的不喜。　　　　百转千回，掂了掂量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吞回肚子。脑子绕了无数自问自答后却又想开口。　　　　结果是两个人又尴尬又心虚又在意又懊恼…。　　　　直到筷子放下的轻响，让黄淑惠回过神来。「啊！等等。」然后便是进了厨房，端了小汤碗出来。　　　　一碗蚵仔大肠面线。　　　　「我怕蚵嗲会太油太干，所以另外煮了一些面线…。」女子解释着。　　　　赖德盯着那个碗，却是连谢谢都说不出来了。　　　　当初，就是因为这一碗面线，两个人才结识的吧。　　　　因为当初那公园旁的那台老货车、那碗温暖美味的蚵仔面线，才让他认识黄淑惠。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失了踪影，他放不下，又追上了门，把人带了回来。也才有了后面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　　　　这段日子以来，眼前的女子，总是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每天温柔的问候、贴心的打点、用心的照顾…。　　　　他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明白，她之于他，早已不是当初一开始说的仅仅只是个租客、只是个厨娘。而是一个在家习惯她在身旁、在公司习惯发讯息给她、在外习惯侧过头看着她…，一个早就将对方的一颦一笑融进了自己生命中的存在。　　　　他自己很确定，如果今天女子走了，以她那样坚强的个性，在哪照样都可以过得很好；或者说，以她那样的温柔与美丽，一定会有其他的人抢着占位。但他则是会马上沦落到没饭吃、连瓦斯炉都不会用、假日只能像只孤单老妖或人类世界的宅男一样团在窝里没人理。　　　　所以，即使他明白陈和锋是人类，某方面来说更适合小惠，但无论如何…他…又怎么能放手…　　　　　　　　　　　　　　「…阿德？」黄淑惠疑惑，因为在她把面线放在赖德的位子后，男子伸手拉住了她。　　　　赖德抬起了头，看向了黄淑惠。　　　　这是第一次，男子深深地看着她，面上不笑不语。　　　　黄淑惠先是一怔，对上对方的视线后，安静了下来。　　　　在黄色餐灯晕染的的小餐桌旁，赖德站起了身，第一次，把女子拉了过去，紧紧的拥入了怀。　　　　这一人一妖，在尘世间的一方寸土，在这小小的屋子哩，互相守护、互相陪伴，是彼此的知交，对方心上惦念着的那一位；却又总是谨守着分际，谁都不曾越雷过一步。　　　　而今，捅破了窗户纸，两个人像那飞越过无数个城市的小鸽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义无反顾地扑进了伴侣的怀里。　　　　那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怀抱，让一妖一人都产生了眷恋，安静地依偎，谁都贪恋着这一秒的温柔、彷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毕竟，彼此都等候了太久。　　　　直到黄淑惠听到头顶闷闷的一句话「！＃＄！＃％...」　　　　「咦？」女子抱歉的抬起头，看向对方。　　　　赖德没有看她，又将她轻轻按回怀里，开口道：「小惠，我有话要告诉妳；不过，我想要先问妳…。」　　　　「妳…对那位陈总经理…？」赖德不让黄淑惠看到他紧张的脸，但细心的女子还是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没有，只是客人而已。」黄淑惠轻声回答，语气却非常笃定。　　　　这就够了，足够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他把黄淑惠拉到客厅的沙发上，把人按着坐下。然后就对着人单膝跪了下去。　　　　「！！！」黄淑惠忍不住瞪大了眼。　　　　只见赖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以后面向黄淑惠送到她面前：「妳不用急着答应…但我希望回来以后…小惠妳，能给我一个答复。」　　　　「！！！？？？...」对不起这信息量有点太大！？　　　　黄淑惠眼睛圆圆的望向了赖德，很显然里面写满了问号；但对方也不给个说法，就是一直固执地单跪在她面前，举着小盒子望着她。　　　　黄淑惠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只觉得亮闪闪得闪花了她的眼，又感受到赖德紧紧盯着她的压力，明明觉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还是硬着头皮把小盒子接了过去。　　　　赖德前一秒紧绷的表情在黄淑惠收下小盒子后都软化了下来，甚至可以说得上眼睛都带上了笑意。　　　　他站起身后直接挨着人坐了下来，又再次把人紧紧抱进怀里。　　　　黄淑惠则是已经被赖德这一跳跳到月球表面的节奏完全弄懵了，被抱得死紧也只能眨巴着眼，就盼着有人能来给她解释解释。　　　　总算在平复过后赖德又恢复回原本冷静温文的可靠模样，一边握着女子的手一边望着对方开口：「再过几周，我得离开一阵子，……去玉带山那边。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顿了顿，不自觉得攒紧了对方：「我希望…小惠妳愿意等等我…，等我回来以后，妳愿意给我一个答案。」　　　　黄淑惠望着赖德，心理涨满了各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或许有一秒，或许过了很久，她轻轻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