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智看着赖德直接把人都领出来跟贵叔打招呼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赞美他还是气急败坏的质疑他，只能焦躁地抓着头。　　　　倒是王睦一直盯着小惠的背影，半晌才转过头看着对面的赖德：「难得一见的好女人，难怪你会一直帮着她。」　　　　「说什么呢你！」听到这样近乎轻挑的评价，赖智立刻翻了脸。　　　　坐在旁边的贵叔漫不经心的到了一杯柠檬水，摆到赖智面前，悠悠开口道：「年轻人，不要冲动，把话听完～。」　　　　赖智面前的柠檬水像沸腾一样化成了水烟扑向赖智，却是冻得他眼镜立刻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前一刻的火气当场被冻没了；而明明像是变魔术般的场景，旁边桌的客人却像是没注意到一般，仍然自在地用餐聊天着。　　　　被吼了一嗓子的王睦也不生气，笑了笑：「听说赖家小辈中赖德最敏锐，应该很早前就发现了吧？」　　　　面对王睦的问题，赖德没有回复，只是顺手递过餐巾纸让赖智把眼镜上的冰珠擦掉。　　　　「在人间当警察那么久，什么样的好人坏人没见过？这样气息淳善的，倒是个少见的。人阿妖阿待在身边，都会觉得舒适喜欢；当然，对于在混沌人世间生存的妖来说，就更舒服了。我说，莫非赖智你跟着兜转了这么久，都还没发现」王睦语气中有些称赞跟稀奇，还有着些许的羡慕。　　　　赖智听了，先是一愣，顿了好半晌，才像是总算反应了过来，自言自语道：「…难怪…欸！所以阿德你是早就发现了？」　　　　赖智先前总认为是因为小惠的一手好厨艺征服了他的胃，所以总是喜欢找过去用餐。后来又觉得这名女子人挺好，所以就乐意交个朋友。再后来，随着这段时间的联络，更觉得是个难得不错认真简单的人类，更喜欢凑近些蹭个饭什么的。原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小惠淳善的气息阿！　　　　每天跟着一堆人打交道，对大部份心思单纯的妖来说都不容易；就算是道行百年，也常被骗得兜溜转。人阿～都是吃妖不吐骨头、骗死妖不偿命的，说起谎诓大话一套又一套，没在人界混上ㄧ段时间的妖根本只能被唬得一愣一愣，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数钱。想当初赖智刚开始进了公司，上到被客户颠三倒四的挑剔被装潢的小学徒偷工减料下到去路边停车遇到个碰瓷，几乎天天都被人欺负着玩儿，还是辉叔跟赖德跟在后面天天收烂摊兼心理辅导，才总算没有变成一只对人类世界愤世嫉俗的妖。所以，就算终于也在人界混成老油条了，赖智也都不轻易跟人有太紧密的接触或过多来往，更别说信任了。　　　　但如果有一个人是简单善良的，那样的气息不啻就是浊浊人间里的ㄧ股＂芬多精＂，无形中会吸引人喜欢靠近，更会吸引妖。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孩子容易＂看见＂些有的没的其中一部分的因素，除了心智简单干净，淳净的气息很容易在无形中吸引妖靠过来。其实对大部分的妖来说，他们没有恶意阿～就只是想吸一口纯氧而以呜呜呜…。　　　　赖德不置可否，只是拉开了餐巾铺在腿上，然后庞励过来把手上的香蒜白酒蛤蜊意大利面分别放在赖德跟赖智的面前，另外还在四个人的桌子中间放上ㄧ碟月亮虾饼、ㄧ盘水果。吴十三则又窜了过来，在已经清空的贵叔和王睦前面又再次添了饮料，然后压低了嗓子严肃道：「这些是小惠说要招待的，可是我先把话说前头了阿，王睦赖智我等会儿还是要收钱的阿！小惠做生意不容易，天天起早贪黑的，菜都是一盘盘挥汗炒出来的，你们别欺负一个小女生蛤！」　　　　赖智一听，满脸复杂。为啥就不收赖德？咳，好吧赖德是投资金主还是房东兼雇主。那为啥不收贵叔的？你这小王八就大小眼！　　　　腹诽归腹诽，在老前辈面前赖智一句吐槽也不敢多说；王睦也没计较，夹起一块金黄肥厚的虾饼蘸了酱就放怀大嚼了起来。贵叔看着一脸笑嘻嘻又跑去其他桌服务的孙孙辈吴十三，转过来对赖德说：「这女子是个有福报的！十三跟在她身边原来的戾气收了不少，你帮了她，也是帮了你自己。」话一顿，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倒是睦小子，你快临天劫了吧？…你…到时，可不容易阿…。」　　　　赖德跟赖智听了，都忍不住看向对面的王睦，倒是王睦本人依旧一派悠然，只是眉头间的皱纹和僵硬的下颔暴露出了心绪。　　　　从生灵修炼成妖，本就悖离天道，是以妖每修行到一定关卡，必会遭受天劫降雷。熬得过了，就能再往登仙之路迈进；熬不过了，那只能怪自己造化。所以妖怪在拼命修练以求有资本扛得住天劫的同时，通常也会努力行善积德，以求累积些福报阴德，让天雷打在自己身上时有可能轻一点。就算不行善，至少大部分妖也是不敢轻易作恶的，否则天谴重重打下，轻则掉层皮、重则魂飞魄散。　　　　王睦可以说就是个让妖同情的谈资加悲剧。　　　　王睦原本就是条警犭，原先的主人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出生于现今寥寥的修道世家，却因为一腔热血加入了公部门，成为了特别侦查的ㄧ个隐藏组织中的扛坝子，专门调查排解或处理现世中人跟妖之间各种的纠纷；王睦做为当时一条跟在身边的警犭，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渐渐有了灵识。结果，后来在一场与走入邪道的大妖对抗的拼斗中与对方同归于尽，临死前舍不得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爱犬，又怕大妖残存的恶念与妖气会污染附近的生灵，便将所有自身的俢为跟妖气通通灌进原本也奄奄一息的狗里。　　　　然后，主人跟妖都死了，而警犭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妖，还是一化型就有相当道行的妖。　　　　秉持着天性与对主人的眷恋，王睦也走上了跟主人一样的道路，成了特别侦查组织里的ㄧ名警察。但悲剧的是，他身上原先主人留给他的妖气虽然像是开外挂般迅速提升了他的等级，但那些妖气是以邪道修行的。他不尽得花更多时间修练着把人跟妖的俢为融合并为自己所用，还得努力的净化或拼命的作善事匡扶正义来积德。　　　　套句所有见过他的妖说的：「明明就是只正义又善良的好妖，却浑身都是邪气，唉呦喂这天雷要是打下来呀…。」　　　　想都不用想，这天雷要是对着王睦打下来，那会多么的惨烈。　　　　而不幸的，是王睦即将要临天劫了。　　　　眼瞅着场面都有些冷了下来，赖智万分同情的把水果盘往王睦面前在推过去一点，打着哈哈安慰道：「要不你快到天劫的时候，就躲到有避雷针的地下室去吧？或者说不定看在你做了这么多好事的份上，天雷也会打轻点的…」话说着，突然一愣，赖智突然想到，辉叔之前好像曾经提过以赖德修练的速度，可能这几年内也会遭劫了。　　　　所以刚刚贵叔才会说＂帮了小惠也就是帮了阿德他自己＂吗？因为像小惠这样有淳善气息有大福报的人，阿德在她最困难时帮了她，也算是积了大德的吧？　　　　所以，从来没有什么误入歧途，像阿德这样永远都是既冷静又稳重可靠，作什么事情都是走一步棋想三步路的妖，怎么可能真的作出些让大家担心又出格的事情呢？　　　　是他们通通白耽心了。阿德从来跟小惠都是清清楚楚的，阿德只是…既帮了人又帮了自己还帮大家赚到一家好餐厅…。　　　　赖智在得出了结论后，突然觉得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但同时，却也有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淡淡的纠结和…失落。　　　　果然，妖和人，终究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发生的爱情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