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枚挡着我面的羽扇。
那是一枚用了最珍贵翠鸟的细羽攒出的宫扇,鲜翠欲滴。羽扇挪开,我的一生就此定格。
多年以后才懂得,取开羽扇那一刻,我的快乐与痛苦同时开始了。
羽扇后的男子,我从未见过,他清隽的面容带着天生的一股虚无的傲气,平静又有些许好奇、疑惑,直视我的眼睛。
而一股迷惑在心底滋生,我从懂事起便有的对男子和婚约的反感,忽然恍惚起来,没有一丝气力。
眼前的这个男子,一眼,让我一下子跌到凡尘,心陡然安定,仿佛天地本就该如此。
我嫁,他娶,我是他的侧妃,他,是我今生注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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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去年春的那一树梨花。
一夜春雨后,娇俏的白色花瓣落在窗外,新鲜的铺了一地。
窗内,檀木的大木施下面拢了沉香木屑的香笼子,暗暗氤氲着香气,熏着木施上搭的两件衣裙。
通体雕螭纹的木施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家才可以用。木施两头翘起如意云头上,一边是豆绿滚鹅黄边衣裙,窄襦外撂着一道如雾的浅桃花纱披帛。另一边横着一件描沙金芙蓉花瓣的绯红石榴裙。
在幽暗的香笼子上面和半月雕窗的茜纱窗棱下,两件薄薄的衣裙浸在淡淡月色里发着懒。一起在月色里发懒的,还有我和殊儿。
我看着清清秀秀的郑殊,她穿了蚕丝织就的薄薄亵衣,长长的头发黑黑的披在手臂弯上。
“怎么你急眉赤眼的要嫁出去。”
我有些不乐意的说。去年我阿耶外放,全家不能回京,要不是姨母催着接我回来学宫里规矩,差点见不着她。
她因为一篇诗文名动京都。也吸引了尚家公子。
尚家公子的爹爹是当朝中书省侍郎尚仪。
尚侍郎诗文好天下皆知,大齐国上下都学着“尚体”做文章,年轻的学子以文章似尚为最时尚。
尚家只有一独子。这个是京中多少官宦人家的女孩子的梦中情郎。当然,不是我的。
尚公子诗文好,长相气派都好。
多少京城的官家女儿,年年三月三的上巳节,曲江河畔都是去堵他的,若能窥见鲜衣怒马的尚郎君,大约一年的深闺密语都是说他的衣服,他的骏马,他的笑容了。
郑殊笑我,说我必是看不上尚公子,要入宫做个婕妤的。
我急着回京,只是为了在她未出阁前再在静夜里聊聊心事。
她对未来满满的希望,小小的待嫁快乐和出嫁的苦恼,都藏在心里。我却一肚子说不出的不快乐,也许只是为了一起长大的姐妹,以后不能再有如此恣意的春闺时分。
她知道,我当然看不上一个什么京城俏公子,而我更知道,我从不稀罕做那个重重宫门深锁的后宫贵妇,一个锦衣玉食的妾。
更何况,普天下的大齐子民,都知道,当今皇帝李稚,最爱的那个女人,并不是皇后。后宫的女子,争的无非是一个宠爱,而我,对情爱早已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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