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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然一身无归处

坚硬的枝条不断地刮蹭着南风,一炷香的功夫便已将他的衣服划破,脸颊上添了不少血印。  老马奋力地在密林中奔跑着,急促的马蹄声与南风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南风低伏着身子,将明珠牢牢护在怀中,使她免于树枝藤条的刮蹭之苦。    身后时隐时现的身影们仍旧紧追不舍,呼喊声顺着林风灌入他双耳,时而会从后方射出凌厉的箭矢,却因林中多阻而难以击中。最初,南风还会被惊得魂魄不定,胸前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一片,而半个时辰过去后,他已对这些毫无准头的箭矢视若无睹了。  不只又在林中慌不择路地奔逃了多久,南风发觉眼前的树木愈加稀疏起来,更多的光线穿透了树荫,洒在杂草丛生的地上,想来是到了密林的边缘。  突然,一道毫无遮蔽的光闪过,视野豁然开朗,繁茂的树林已到了尽头,奔腾的水流声阻隔住了这场盲目的逃窜。    望着眼前湍急的河水,南风知道,此地恐怕便是他逃亡的终结之处。  他抱着明珠跳下马背,面向密林,只听那如影随形、惊扰了他一路的马蹄声已是愈来愈近,下一瞬,十余名黑衣人破林而出——  南风回过神,身前是追杀他的杀手,身后是湍急不见底的河流,此时此刻,已至绝境。  他感到了难以言说的绝望与无力,这两日他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数次的痛彻心扉,却也不比此刻的心如死灰。他曾会有多大的希望,此时便生出了多少的绝望。  那么多人,选择了牺牲自身来助他脱逃,而他也为了活下来拼尽全力,事到如今,却仍难逃一死。  早知道,便和父亲一同死在宫中了。他默默想着。    忽然,他回手一掌拍到了马臀上——  “跑!跑啊——”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不知是向那老马,还是在向他自己。  不知为何,那老马竟不愿走了,留在原地转起了圈,低眉顺眼地回头看他。  银光一闪,箭矢飞来,正中它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泼洒了南风一身。只见那老马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几只蹄子微微地抽搐了几下,便似乎是耗尽了它最后的力气,片刻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南风身上的血还炙热着,浓稠地顺着发、顺着额流了下来,一股呛人的血腥气钻入他的鼻腔,一时间,南风的眼泪瞬间被呛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明珠,此时此刻她那赤红的脸上也沾了些鲜血,一番颠簸后看起来更加虚弱。他再看了看脚边的老马,那双苍老的大眼中染着浑浊的血,却又映着清澈的天空,诡谲而吓人。  眼前的黑衣人们下了马,将他团团围住,步步紧逼。  南风的手紧紧地抱住襁褓中的明珠,被逼得频频退后。  奔腾的水流声愈来愈大,他衣袍下摆处已感受到了些许飞溅而出的湿凉……    南风咬紧牙关,双眉一蹙,似是打定了主意。  只见他死死护住怀中的小妹,奋力仰过身,向后一跃——  身前的黑衣人欲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见一阵水花飞腾,那白色的身影便已是没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不知去向。    虽是夏日,河水也冷得惊人。冰冷而湍急的水流如同一把把尖刀一般,刺得南风浑身疼痛不已。  他拼命在河水中挣扎,用尽全力将襁褓托出水面。没有双臂的协助,他在水流之中更加难以控制方向,只得随波逐流。其间他的腰腹撞到了水中巨石数次,巨大的撞击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撞乱了位置,钝痛感深入骨髓。  几次,他没有忍住的嘶叫被冰冷的水流一瞬间给堵回了喉咙,几回下来,他鼻腔、腹内便已灌满了冷水。窒息的感受将他再次带回了噩梦的初始之地,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宦官怨毒的女相……  在他意识逐渐消沉之际,一股强力的水流击中了他的额头,将他冲撞得扬起了脸。此时,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清澈的天空,就像那匹死去的老马眼中映着的天空一样,他莫名的想着,不知那匹老马被他驾着从自家的马棚中跑出来时,是否能想到会是这般光景下场?  自然是想不到的。他暗暗想着。  那我呢?我又可曾想到?他又问道。    南风再睁开眼,已不知过了多久,此时白日已渐西,天际已染上了些许霞光。  他动了动,只觉浑身刺痛欲裂,像是被千军万马践踏碾压了一遍。躺了片刻,他才起身环顾四周,此时他置身于河岸的沙滩上,约莫是被河水冲到了浅处,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此刻,他看见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他自然知道那是何物,心头便是一紧。  大约是他护得周全的缘故,明珠并未呛到多少水,只是她伤热过久,中途又几番颠簸艰险,已是误了医治的时辰。此时她呼吸微弱的几不可闻,面色潮红如血,南风静静地坐在沙滩上,将明珠揽入怀中,面上不见悲喜,泪水却止不住地淌下。  明珠微弱的呼吸声如同漏风的纸窗,虽细小至极,但在南风耳中却无比清晰。每一残喘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南风的心尖捅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的手缓缓抚摸着明珠柔软滚烫的面颊,描摹着她稚嫩的轮廓,最终覆了上去,没再移开……  “明珠,记住我的脸,来世投胎定要仔细,切莫再与我做兄妹了。”泪水滴在了他布满血痕的手上,顺着指缝流了下去,缝隙之下,再无声响。    南风赶在残阳落尽前搭上了一辆马车,车上是一堆稻草,赶车的是个面相淳朴的中年人。  南风坐在马车上,躺倒在一片稻草上,身边坐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  老人与那赶车的中年人是对父子,二人在赶车前往遥城的途中遇见了南风,见他尚年幼,还是一副遭了难的模样,便捎上了他。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老人也没多问,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    南风躺在稻草上,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这双手曾写出惊艳永安城的诗篇书法,这双手曾温润如玉,这双手在几天前还曾在给他小妹的玩意儿上描写出“吾妹明珠”……  就在一个时辰前,这双手亲自将他那疼爱期盼的小妹裹在襁褓中,埋在了河岸的树下……  就在一个时辰前,这双手亲自拿利石,混着鲜血,在那棵老树的树身上刻下了“吾妹明珠”……  他做梦也未曾想过,他几日前曾引以为豪的、写得最漂亮的四个字,今日会以这种方式出现。短短几日,竟已是物是人非,霍府上下八百余口人命,竟只余下了他一条。    “小家伙,你这是要去何处?”老人突然开口问他,“可有要归去的地方?”  南风怔了怔,道:“无可去处。”半晌,他又道,“亦无归途。”  老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道:“可怜了你小小年纪。”说罢,他摇了摇头。  南风闻言,心中涌起悲愤,道:“昏君乱政,佞臣当道,屠戮贤良,枉害忠臣,才会有我这般的可怜人!”  老人一愣,道:“小家伙,你从何处来?”  “从永安城中来。”南风道。  老人看他,道:“你只见得了昏君,却不曾见得乱世。乱世之中,失魂落魄之人如你,何其多?这乱世又岂是一君之过?少了一个昏君,这世道依旧不会变。天道在上,众生皆是可怜人。”  “阿爹,慎言。”中年人的声音从车前传来。  “慎而又慎,还不叫人活个明白。”老人叹了一句,不再言语。    南风躺在稻草上,思量着老人的话。此时此刻残阳落尽,漫天星辰,夜幕之下永安城高耸的轮廓若隐若现,渐行渐远。    他想起了父亲,那个在朝为民谋生谋利的左相,如今身首异处,杀了他的凶手还坐在那辉煌的大殿中,万人之上,受人朝拜。而他的父亲,不知可有人替他敛了衣冠?那便是爹爹鞠躬尽瘁的明主?他不明白。    他想起了母亲,那位永安城内救助灾民、接济庙宇从而善名远扬的左相夫人,此时同那霍府八百余口一同焚在了那老宅之中,陪葬的只有那把取了她性命的利剑。那便是娘亲所盼的岁月静好?他不明白。    他想起了阿姊,那光彩照人的无双美人,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大棺中,死前手里还拿着伤她心、碎她神之人的玉佩。而那个负心郎,依旧在那明王府中做着他那高贵的明王,虚以委蛇着,不知在午夜梦回之际,他可会有丝毫的不舍与怀念?这便是阿姊托付终生的良人?他不明白。    他想起了齐光,那神勇无敌、立下赫赫战功的玉将军,他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于永安城内的一场万箭穿心。那个曾与他玩闹、带他偷摘枣子,与他拌嘴的二哥此时此刻又在何处?可有棺椁?可有墓碑?可有人替他取下那些穿心箭?这便是二哥誓死捍卫的家国?他不明白。    他还想起了胡伯,那个他自幼视为阿爷的胡伯,那个笑眯眯的、慈祥的胡伯,一生未娶、膝下无儿无女的胡伯,拼死救出霍氏遗孤,他是悔还是不悔?他最后在想什么?此生此世他都不会知道了。他为何执着如此?他不明白。    他又莫名的想起了那匹老马,它为什么不听话的跑掉呢?他不明白。    夜色茫茫,前尘渺渺。  要去往何处?无可去处。  可有要回去的地方?亦无归途。  天地苍茫,竟无容身之所。    他扬起脸,如水的月光披洒在他的面颊上,清澈透亮,如他年年岁岁所见一般,不曾有变。而那月色下的少年郎,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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