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唯叶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阳光透过轩窗洒到窗边的妆台上,虽说冬日里的太阳苍白的很,却依旧暖和。 唯叶坐在妆台前,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日发生的事情,琅仙的故事,沈月恭的绝情,阿姐的悲伤,还有…… 江临渊的相救。 雪骨已经拿了披风给她系上,披风内柔软紧密的毛皮捂在身上,倒是与昨天江权臣给她盖的大氅有得一拼。 不仅身子是暖的,就连心,也暖的极其舒服。 “二小姐,长公主殿下着人来传话,说下午要在朝颜苑烤鹿肉,给你和大小姐补补身子,也去去惊。” 雪骨看着唯叶脸色好了许多,再也不是吓人的通红,精神气也足了不少,心里便觉得开心。 也不枉那些年跟着侯爷习武,二小姐的身子骨比大小姐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现下大小姐还软绵无力的躺在床榻上呢。 “阿姐可还好,是谁送阿姐回来的?” 雪骨想了想,绾发的手有一瞬的停顿,就连说话也多了几分考虑,“当时混乱,二小姐你紧抱着大小姐,沈家公子和江大人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你们分开,大小姐身子一瘫,就进了水。” “可是那些蒙面人哪里肯放过你们,直奔着二小姐你冲了过去,小王爷和江大人只得将你托出灵歌河,我瞧见了,便托了大小姐回了画舫。等到我出来的时候,就剩下岸边被廉亲王府府兵缠住的沈公子。你和江大人,还有一并蒙面人,都不见了踪影,直到我在山神庙找到你们。” 唯叶大吃一惊,沈月恭竟然没有去管阿姐,那阿姐当时是否清醒?若清醒,见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不管不顾,岂不是伤心欲绝? “雪骨,快些帮我梳洗,我要去看阿姐。” 打开面前的楠木盒子,随手拿过一支钗递给雪骨。 “随意绾一个便是了,衣裳也不必换,去拿了靴子来,快些!” 听出唯叶的着急,雪骨便明白了七八分,心里有些懊恼,二小姐虽说能起来了,但是身子虚弱的厉害,大小姐和沈公子的那些事儿,何必扰了二小姐的休息。 虽说不情不愿,但是看二小姐那语气,便知道谁也劝不动的,只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也省的二小姐着急。 只绾了一个别致的发髻,碧玉钗斜插入髻,如瀑的青丝随意散在背后,跟着主人的身姿摇曳,金光洒下,所到之处,皆有流光溢出,美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唯叶和雪骨一路小跑,匆匆赶往朝颜苑,路上碰上公主楼的晴嬷嬷,也没让唯叶有丝毫的停留,连平日里的礼数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到了朝颜苑,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丫头蹲在凉亭旁边散着风熬着药,药香弥漫着整个朝颜苑,莫名让人觉得安神。 稳了心思,唯叶才往阿嬍住的正房里走去,穿堂而过,药香夹杂着阿嬍素日里爱用的鹅梨帐中香,清甜中带了微苦,像极了昨日的阿姐。 内室里大丫头卿茶守在阿嬍身边,脸上的焦虑在看见唯叶的那一瞬间化为虚无,眉眼间多了几分欣喜。 “早上小姐起来用膳的时候,还念叨着二小姐呢,现如今二小姐来了,也陪我们小姐说说话,我们小姐也能宽心一二。” 唯叶坐在床榻旁的绣凳上,看着熟睡的阿嬍一张小脸血色全无,眉头紧皱,似有万般心思无处说。 挥手让雪骨和卿茶出去,唯叶裹了裹披风,陪在阿嬍身边,直等着她醒来。 阿嬍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唯叶正将暖炉往她被窝里放,擦了香粉的脸蛋上多了几分红晕,很是好看。 “小唯,你身子可还爽利?” 见阿嬍已经醒了,唯叶欣喜万分,抓住阿嬍的手,跪坐下来,小脑袋凑到阿嬍跟前,像是撒娇的小猫,可爱的很。 阿嬍扬起笑容,伸手抱住唯叶,“我身上还有病气,别过给你才好。” 埋在阿嬍胸前的唯叶摇了摇头,“我愿与阿姐一起生病,一起安好,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昨日好生抓着阿姐,也不至于让阿姐受这样的罪。” 提到昨日的事情,阿嬍轻拍着唯叶的手停了下来,也不再言语,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起来。 唯叶察觉到异常,赶紧从阿嬍怀里钻出来,抓着阿嬍的手,脸上全是焦急,“阿姐,你怎么了?” 唯叶心中紧张,她本不愿意再在阿姐面前提起这些事情,但是家里没人知道阿姐和沈月恭的事情,阿姐在家里想着这些事情烦闷,倒不如说出来,来的舒畅一些。 “小唯,你比我命好,你……”阿嬍低下头看向唯叶,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本要跟唯叶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转了话,“你还未被指婚,还有选择的权力,而我,早就没了选择。” “听说未来姐夫文采非常,又有经世之才,是陛下极为看中的好儿郎,虽说只是尚书之子,但是也是京城中的世家,阿姐可是对他不满?” 阿嬍淡淡一笑,“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择婿又不是选贤选能,而是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举案齐眉。苏家公子再好,我却只能在心里负他,无法把他当作最爱的人。” 唯叶看着阿嬍几近绝望的眼神,方才明白,她对沈月恭竟然用情至深,若再晚上几步,岂不是要非沈月恭不嫁了呢? “阿姐心中最爱的人,是谁?” 虽说,不愿再伤阿姐的心,但是若姐妹俩不能倾心相对,终究是梗在心里,堵得难受。 更何况,她不知道这一世和沈月恭还有多少牵扯,若陛下再赐婚,她该如何,又将阿姐置于何地呢? 虽然,前世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但是那般的好,都是他负了另一个女子得来的。 “小唯,阿姐心中已没了挚爱,所谓入骨相思不过过眼云烟,皆是阿姐心中幻想,现如今,我要嫁人了,何苦再连累别人的名声。” 说着已经坐了起来,勉强靠在后面,向来清明的鹿眼满是悲伤,“我只记得有个人曾在深宫内苑为我挺身而出,也记得有个人在我被责罚的时候替我受过,还记得他在我耳边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即使他说出情深缘浅无心助这般绝情的话,我也能体谅,他有雄心抱负,而我只会绣花吟唱,我做不了他心目中的贤内助,更不能助他成一代贤王。说到底,终究是我不够好。” 阿嬍轻轻的说着,嘴角的笑容也不再僵硬,似乎已然沉浸在与沈月恭的回忆里不可自拔。 “什么雄心抱负,不过是凉薄儿郎的借口罢了,这般的人,如何能如此扰我阿姐,我顾家的女儿,哪里不好?哪里不如别人!” 唯叶越说越生气,沈月恭确实是想成为留名青史的贤王,所以前世她一直为他出谋划策,一直为他分忧解难。可是阿姐更加聪慧,也更加大气,想法哪里比她顾唯叶差,说到底还是借口。 虽然,她现在依旧不明白,前世沈月恭为何会甘心娶她这个庶女,但是早晚有一天,她会找出来这个答案的。 在找出答案之前,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再次嫁入沈家。 下定了决心,唯叶心里也开阔许多,听有小丫头敲门,忙去开了门,接了汤药,给阿嬍一口一口的喂了下去。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唯叶一直开解着阿嬍,阿嬍渐渐的也多了笑容,吃了汤药,也精神了起来。 刚给阿嬍绾上发,长公主就已经赶来了朝颜苑。 见公主娘脸色还不如她好,唯叶想起雪骨说过的话,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了出来。 她的嫡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竟然坐在她身边一夜未眠,直等到她退了烧才离去。 而她的亲娘,却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 唯叶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长公主也没拦着,甚是端庄的承了这个礼,拉着她们姐妹俩个就往院子里走。 药香渐渐散去,烤肉的香气已经袭来,唯叶和阿嬍坐在长公主身边,看着顾少昊忙来忙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两碟子切好的鹿肉就端到了三人跟前。 唯叶最爱吃炙烤的肉,此刻看见鹿肉,礼仪规矩全都抛在了脑后,着急忙慌的塞了一口肉到嘴里,被烫了个底朝天,姿态全无。 阿嬍见唯叶吃的开心,也尝了几口,姐妹俩说说笑笑的,长公主也没有训斥。 “明日小唯随着我去宫里给太后请安,太后听说了那日灵歌河的事儿,想看看你们俩还好不好。” 唯叶正吃的开心,却听见这么一个消息,一个激动,一整块鹿肉嚼都没嚼,整个卡在嗓子里,咳嗽都咳不出来,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长公主正说着明日的晚宴,自没有在意,好在少昊看见了,一个巴掌拍过去,一整块鹿肉就飞到对面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少阳脸上,大家方才反应过来,递水的递水,安抚的安抚。 好容易缓了过来,唯叶连忙抓住长公主的手腕,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长公主,甚是委屈,“母亲,我能不去吗?” 虽然在侯府中,谁也没把她当成庶女来看,但是毕竟不是公主娘嫡亲的女儿,跟着公主娘去见太后算什么。 先前,公主娘可从未带她进过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