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逃避自己受伤致残的事实,他想做个正常的人,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都不想放下。
皇位,要坐皇后,要娶皇嗣。要生。
当他发现宗亲之中有一个精通易容的项朝颜时,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乌龟壳,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大半生过去了,他终于发现他除了这乌龟壳什么也没剩下,如果连这也抛弃,他一刻也活不下去。
如果龟壳老老实实地给他做一辈子龟壳,那倒相安无事,可惜龟壳遇到了一个女人,终于不肯了。不是那女人太凶猛,而是他自己的报应时候到了。宏序叉才。
现在,他站在昌和宫门前,最后一次犹豫。进去。抛下龟壳,不留遗憾。或是逃走,含恨死在战场上,被人遗忘。
这一步虽然极其艰难,但他终于还是夸了出去。走进了昌和宫。柳莺早看见他来了,已经在门口迎候,他很快就见到了珍真。
珍真的眼圈红红的,一见他来,猛地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朝颜,不要去,好不好?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会死的!”
皇上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并没有去掉脸上的伪装,在珍真眼里,他还是项朝颜的模样。他抱着珍真颤抖的身子,突然就张不开口了。
“你并不是真正的皇帝,御驾亲征这种事,不应该由你来承担!朝颜,你把皇上放出来。让他去啊!”
皇上听闻此言,双目陡然失神,讷讷地说:“你想让朕去死?”
珍真正在伤心的时候,没听出这话的意味,只搂着他哭求:“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毕竟他曾那样深爱过我,可我顾不得了!我经历那么多坎坷。最终才得到一个你,我不能失去你!”
沉默了好久好久,皇上不敢想象此刻说出真相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就这么离开,好像和逃走并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说:“做不到了,珍真,皇上已经被我秘密处死了。”
“什么!你杀了他!”珍真吓呆了,转头去看身后,但身后并没有人。
“他辜负了你,也不配做大越的君主,还让他苟活于世做什么呢?我便成全了他,让他早日闭眼。”
“成全?他他是自己”
皇上冷着眼观察着珍真。点头说:“不错,他是自裁的。死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他说,他死无全尸,来生是做不了人的。所以他希望做一株你最喜欢的柳树,能在每年盛夏为你带来些许清凉就足够了。”
珍真惨叫了一声,无力地跌坐了下去,泪如泉涌。“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可是你若留着他,让他去出征,说不定他还能得胜,不必死啊!”
皇上猛眨着自己的眼睛阻止眼泪出来:“哪有那么容易两全其美?我来看你,就是告诉你这个消息,并跟你道别。这一战,胜算微乎其微。”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生怕再迟一点,自己会不争气地嚎啕大哭。
珍真拦不住他,从地上爬起来,失声大喊道:“袁梅,袁梅!你快出来!本宫要问你话!”
袁梅从耳房里低着头出来了,脸上一片惨白。
“你不是说你算的卦很准吗?可是为什么事情跟你说的不一样?皇上已经死了,你却说他只是帝星将坠。朝颜面临九死一生,你却说他安然无恙!你是不是在欺骗本宫!”
袁梅支支吾吾,汗如雨下,她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卜卦并没有出问题,卦辞是不会撒谎的。
眼看平时说话都很少大声的真皇贵妃气成这样,她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恐怕要危险,不得不集中所有的力气,拼命转动自己的脑子。
既然卦辞是不可能说谎的,那就只有人会说谎。方才皇上所说的话,一定有不真实的地方。
现在符合帝星将坠的卦辞的,就是方才来昌和宫的那位,那么不管他顶着一副什么人的面孔,他都应该是真正的皇帝。由此可见,真正被关着的才是真皇贵妃在意的那一个!
想清楚了此节,她不顾皇贵妃异样的眼神,飞奔回了自己的房间,珍真以为她想跑,一边喊人一边自己亲自追了上去。
袁梅手忙脚乱地把卜卦的铜钱龟壳倒在了桌上,然后就聚精会神地开始卜卦。
珍真带着一群太监进来的时候,铜钱正好在龟壳里落定。袁梅细细观察着铜钱的分布,龟壳纹路被压住的情况,最终惊恐地喊了起来。
“娘娘,皇上没死,此刻危在旦夕的是他的替身!方才那位,恐怕就是皇上本人,而他现在就要去杀掉让他蒙羞的”
话还没说完,珍真已经跑得没影了。袁梅只觉得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一股凉意袭上脊背。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铜钱和龟壳,鬼使神差地再次捧了起来,又抛了下去。
死局!
皇贵妃,命不久矣!无论她想做什么,必定不会成功,那她这个用卦辞诱她犯罪的人会有好下场吗?于是她把卜卦的家伙一个包袱卷了,慌不择路地逃出了昌和宫,直奔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