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息对于她语气的转变一丝惊讶也无,嘴角笑意愈深。 毕竟萧霖祺无故离开皇城,以及他的出现在这种偏远的山区,统统都是让人心生疑虑的事情。 云息恰好又对萧霖祺下药后取其玉佩。 那玉佩不过是幼时,她亲手选玉雕刻赠于萧霖祺之物罢了,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究其种种,实在可疑。 "你到底想做什么?可是想取得谢家宝藏"阿姈抬眸定定地看向他。 "你相信有这种宝藏存在吗?"云息不答反问道。 "从小在谢家,未曾听闻。"阿姈淡淡答道。 从小在谢家长大的她虽知谢家富裕有足,是因为谢家从开国以来一直经商为生,后有先人志入仕途,倒也聘请了不少江南一带的名师,入官升迁有所小成。后机缘巧合下更是遇上贵人提拔,一路水涨船高深受恩宠,与各大豪门联姻,以至于多少年以来荣耀未衰,要说历代以来有金银私藏也不足为奇。但是坏就坏在,据说这笔钱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 这四个字便导致了满门被灭。 毕竟这么多年,谢家功高震主,早也被视为眼中钉。只是没料到人言可畏,几代世家一夜之间倾覆! 杀戮来得如此之快,甚至只是为了灭门而灭门。来不及反抗,也来不及寻求援助。谢家一门一夜被屠,这狠辣手段简直如风驰电掣! 见阿姈眼皮低垂,睫毛低低地覆盖住眼底的情绪,仿佛陷入了久久地沉思,云息也没有着急逼她做决定,只是安静地站着一侧,等着她的下文。 谣言虽空穴来风,无凭无据,但却也是谣言最容易蛊惑人心。 再者,身处高位的帝王无非是抱着宁可错杀一百也决不放过一个的想法,也是最正常不过了。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 "就在这云雾山上吗?"阿姈抬起头定定看着云息,试图从他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或许吧。"云息不置可否。 "光凭玉佩,你能找到吗?"阿姈怀疑地问道。 "我这不是还有你吗。"云息迎着她的视线回望她,眨了眨眼,笑得人畜无害。 "……" "但是如果找不到,那岂不是白忙一场。"阿姈注视着云息的神情。 "无妨,卖身抵债。"云息答道。 阿姈倒是已经对他调侃的话已经免疫,直接切入正题问道,"关于宝藏你有多少消息?" "消息不少,但是真实性尚未考究。" "与云雾山有关的呢?" "据说谢子宁提供的消息说是在云雾山后的险崖之上。" "谢子宁?"她怎么会有这个消息? 云息看了她一眼,负手而立,语气淡漠道,"谢氏家满门抄斩,只有她混入了家奴中潜逃,潜逃时受谢夫人嘱托来此云雾山等候你。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云雾山,多半你心底有数。" 确实,她能成功脱逃全靠报信及时与谢家的密道。 至于为什么会来到云雾山,逃亡之前,她的娘亲再三叮嘱她一直往北走,不要再回去。然而往北便是云漠,云雾山便在两国之间遥遥相望,是往北的必经之路。 阿姈抬眸问,"谢子宁是被你救了吗?" 云息未答,也算是默认。 "多亏你,子宁才能活下来。"阿姈眼眶隐隐泛红,似起了少许涟漪,显然是想起了她身上背负的谢家那百多人的性命。 "所以,谢大小姐想好了愿意与我一同?"云息再次向她抛出了这个问题。 看到云息望着她,阿姈不由低低苦笑一声,"云皇子当真是好计策,料我不会将谢家数百条人命于不顾。" 云息笑而不语,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决定。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是关于自己亲人的上百条人命。 "我答应你。"阿姈郑重地应了下来。 云息颔首道,"那明日我们便去探一探险崖。" "险崖?" "对,最高的那座山后的陡崖。"云息解释说道。 云雾山由三座峰连脉而成,最高的那座山至今恐怕连爬上去的路都没有,更别说陡崖了,能到达就是几乎不太可能的事情。再说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也很值得怀疑。 不过值得考虑的是,云雾山位于云漠跟南国的交界处,属于两不管地带,若是将宝藏埋在这个地方,再加上云雾山天险之势,确实极为安全可靠。再加上谢家原本经商,从云漠到南国均有商路往来,若是避人耳目,将钱财藏于此地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即便上了险崖也不清楚具体的地址,何况谢家不可能一点陷阱机关都不设置便让人白拿。所以,如何安全的到达就靠你了。"说完,阿姈将目光转向了云息。 那目光直白地意味着天降大任于你,舍你其谁。 云息含笑点头。 "萧霖祺那边你也可以放口风,毕竟玉佩没了,他也不会放过你。"阿姈想了想说道。 "想得周到。"云息赞许道。 "挑个天气好点的日子就上山吧。"阿姈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晴空朗朗。 待阿姈走出竹林,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日子。 夜幕渐浓,如漆黑的洞穴张牙舞爪地将整个地平线吸进去般。 阿姈扶着自己的衣裙,尽量不让被路边的荆棘划破,穿过溪流小湖,来到了之前与阿呆道别的地方。 "我说你这个女人!" 阿呆突然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 脸蛋气鼓鼓的,眼神如两团小火焰,脸上表情非常不爽。 "我还以为你迷路被野兽吃掉了!"阿呆仔细打量着阿姈浑身上下,看到衣裳虽有几分脏乱,倒是没其他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个孩子,阿姈对他的关心胸口稍微涌上几分暖意。 "你……"阿呆想继续追问些什么,但是看阿姈疲惫的神情也没好意思打听,便硬声道,"刚刚大黄哥还差人来问你去哪了,要不是我机智支开了他,你万一跑了再被抓回来肯定会被村民当作奸细给烧死的。" "奸细?你们村到底有什么稀罕东西还害怕人家偷吗?"阿姈不屑地撇嘴。 "你可别看不起我们这个小村落,我们可是替人守着……"阿呆下意识地接话,才发现自己说漏了什么,忙嘎然而止。 阿姈一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说的无辜表情。 "明明是你个女人太心计了!"阿呆不服气地反驳道。 "我打算去爬山顶,你要一块来么?"阿姈随口问道。 "爬山?你疯了吗?这云雾山山势陡峭,连一般的猎户也顶多在山腰狩猎,你爬山顶?难不成你是想被天葬?"阿呆脸色一变,寒意十足,说的话也极为嘲讽。 "天葬?倒也算个不错的死法。"阿姈满不在乎地接口道,惹得阿呆翻了个白眼。 "你若非要去云雾山,那你要带好防蛇虫的草药包,这个季节蛇虫繁多,更何况这山中,而且带好绳索鹰钩。"阿呆絮絮叨叨地嘱咐道。 "你怎么不怀疑我是奸细了?"阿姈笑着看他。 "就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奸细。"阿呆鄙夷的神情毫不掩饰。 阿姈一时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阿呆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顿下来,似迟疑了片刻,转过身小声地问道。 "那……你还回来吗?" 傍晚的风拂过枝桠,哗啦啦地奏出一连串节拍。 稍稍几分凉意。 阿姈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似有几分抱歉。 阿呆默然低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 轻飘飘的一句话散落在风里。 "要好好的回来啊。" 次日,清晨。 阿姈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云息那张由于凑得太近被放大了许多的脸。 连有几根眼睫毛都能看清楚,不过他眼睫毛挺长的好吧……哎!你他妈手往哪里放!? 阿姈眼疾手快地截断了云息的动作,怒道,"你瞎摸什么呢?" "谁让你醒了还不起来,这么盯着人家很容易出事的知道吗?"云息轻巧抽开被阿姈拽住的手,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一脸坦然。 "你怎么不知道一早上盯着别人睡觉很不礼貌?"阿姈坐起身,质问道。 "谁让你一直不醒?"云息委屈道。 "你不能喊我吗?"阿姈见他一副被欺负的样子,语气也不觉中缓和了不少。 "我明明有喊。"云息轻嗤了一声。 "那我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云息蓦然间凑近阿姈的耳边,呵气如兰,柔声道,"我这样喊了阿姈快起床哦。" 妖孽……看我打死你! 阿姈反手就是一巴掌。 云息浅笑着用折扇挡住了那一巴掌,"生气就不好看了。" 阿姈撇了撇嘴,真是当时脑子进了水了才跟这种人合作。 "收拾一下,我们先上山吧。说不定萧霖祺已经先行一步了。" 提道萧霖祺这三个字,阿姈才稍稍定了定神,道,"随时可以走。" 还不待两人出门。 另外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阿呆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男子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半天才看向一旁的阿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奸夫?" "……" 阿姈真想把这货一巴掌拍门上去。 "有眼光。"云息一把搂过阿姈的腰,强行秀道,"这是我家娘子。" 阿姈怒瞪了云息一眼,不耐烦地一手推开他,极力辩白道,"去你大爷的,谁脑子进水了是你娘子。" 然而,这一切放在阿呆眼里就是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了。 "好了好了,多谢小兄弟对娘子多日的照顾,今俗事繁多便就此别过。"云息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跟阿呆道了个谢。 阿呆也回了一礼,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确实也是般配,想起之前阿姈提过的上山之事便出声叮嘱道,"两位若是上山还请趁早,这山上雾气深重还请务必小心。" 阿姈颔首,道谢。 待出了村子,天气也尚早,细碎的光线如一层层薄薄的碎金洒落,穿过乳白色的晨雾,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清晨的露珠还未消逝,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香气,吐息间浑身上下也是颇为清爽。 "昨夜阵雨,路滑坡陡,你仔细些脚下。"云息步伐轻盈显然不受周围环境所影响,如履平地般随意行走。 反观阿姈,情况确实有几分狼狈。 浅色素净的裙裾上多多少少都沾了几分淤泥,在素色的裙摆上格外显眼。 阿姈一手提着裙裾,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气息也没有之前平稳,额头也渗出点点汗珠,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尽快地跟紧了云息的脚步。 到底是没什么武功底子的小姑娘,脾气也是倔,云息在心底轻叹一声,不觉间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暂时先歇歇吧,附近有溪流,我且去取些水来。"云息看着阿姈递给她一丝方帕,绣着一朵鸢尾花,样式很是别致。 "这你相好送的?"阿姈寻了一块石头席地而坐,闲下来仔细瞧了瞧那块方帕,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云息眼眸微闪,像是什么快得抓不住的情绪,随即挂上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浅笑道,"当然。" "你相好是哪个楼的头牌?还是哪家世家的小姐?"阿姈见他居然毫无迟疑地承认,八卦心顿时燃起,憋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 云息只是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真是无趣,阿姈在心底啧啧道。 云息转身便朝着不远处的溪流走去,还未走出几丈远,一个清影霎时从云息面前闪过! 云息神色微变,提步便追了上去。 转瞬间,两人皆消失了踪迹。 留下一脸茫然的阿姈站在原地。 "我说小阿姈,你这是要跟情郎私奔不回我阁了吗?" 耳边忽然间响起琅镜那略微有几分欠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