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四分五裂,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人影,并不真切。
镜中的少女,约摸豆蔻年华,青丝披散,鹅蛋小脸白皙光滑,透着稚嫩。
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茶色的瞳仁剔透明亮。
薄唇泛着粉白,如豆蔻枝头的花骨朵儿,令人期盼她含苞待放的那一刻。
她身量瘦小,宽大的羽丝寝衣穿在身上有些松垮,露出秀美的锁骨和白皙雪腻的脖颈。
温缈眯起眼来,这张脸,她好像有那么一些印象,可是偏偏就记不清在哪见过。
余光一转,小案上还对折着一份小报。
温缈放下铜镜,取过小报展开看了看。
她一目十行,看完后心中只觉骇然,上面那则抚远大将军勇克敌军,温家军连获三捷的消息发生在昭仁十七年,也就是温缈十四岁那年。
再看小报的刊行日期,是上个月发行的了。
所以,她回到了昭仁十七年,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那这具身子真正的主人呢?
若是因她鸠占鹊巢而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可就真是业孽深重,佛也难渡了!
这个认知让温缈有一刹那的失神,记忆仿佛被光速拉回,前世种种如走马观灯般闪过,也是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这张脸的主人是谁了!
洛阳谢家六姑娘!
而她之所以认识这位谢六姑娘,还要缘于一场赏梅宴。
彼时温缈是抚远大将军嫡女,世勋温家的三姑娘,京中百花盛开,贵女无数,可唯她可称一句“国色牡丹,华彩难媲”。
而这位谢家姑娘在宴会上却是处境不妙,备受排挤。
她是第一次来燕京,据说是来接她那一大把年纪还被罢官了的祖父回洛阳的。
谢家以善商立足于世,这位谢老太爷却偏偏舍本逐末,反其道行之,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钻研为官之道。
好不容易凭着资历熬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上,还没坐热那个位置,就因为惹了朝中勋贵,被罢黜了官职。
这场京中世家小姐、名媛豪门争奇斗艳的宴会,也不知是哪家小姐邀了谢六姑娘来受气,推推搡搡间就将谢六姑娘推下了八角凉亭。
冬日的湖水,寒气凛冽,谢六姑娘不会凫水,当下便呛了好几口水,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却无人下去搭救。
此刻凉亭里的都是些娇贵的世家小姐,别说她们不会凫水,就算是有会的,此刻也是装作不会,谁会冒着贵体受恙的风险救一个给不了她们丁点好处的商户女?
而丫鬟侍卫之类的下人是没有资格进梅园凉亭里的,都在外侯着,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最后还是温缈纵身入水,将谢六姑娘给捞了起来,又快马疾驰于闹市,将她送回了谢家。
可惜那位谢六姑娘身体娇弱,这一番落水受惊,染了寒气,竟在落水后的半个月就香消玉殒了,离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想当初温缈听到这个消息,还唏嘘了好长时间。
然而就是这位早逝的谢六姑娘,在离世的第二年反而受到了身前都不曾拥有的拥戴和美誉。
那时,也不知是谁传出了谢六姑娘的小像,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在感慨红颜薄命。
甚至还有人将谢六姑娘与当时身为太子妃的温缈做比,也就有了这样一句浑话——
南有温家女儿俏,北有谢家女儿娇。
可是,故事的最后,红颜变枯骨,美名成笑话!
温家女儿俏,余生尽辛酸。
谢家女儿娇,豆蔻埋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