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面无表情,似是根本不关心刘大婶说的事情,张颖莫名松了口气,垂着头没再说话。 “什么?”倒是宋大宝闻言突然坐直身子,眸光转向刘大婶,面上带了几分疑惑,“张富贵不是只有一个闺女吗?” “我、我也是觉得奇怪,”刘大婶面色赤红,羞赫难当,“所、所以过来,过来问一下。” “刘家婶子,烦劳你细细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宋大宝喘了口气,客气道。 原来是钱贵从上山救回的女人今天早上突然醒了,刘大婶不放心把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人放在家中,便想着问清楚她的情况,将人送回去。 那女人还算聪明,也有一定警惕性,再告诉刘大婶自己的身份之前,还先问了一嘴她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刘大婶不疑有他,遂便将村子的名字以及钱贵救助她的经过和她简单说了一下。 不想那女人听到村子的名字顿时面如土色,惊恐不已,挣扎着就要下床逃跑,无奈身子太过虚弱,双脚方一落地便跌了个跟头。 刘大婶觉得那女人不对劲,便抓着她详细地盘问起来。细问之下,才知道那个女人名叫张云,是隔壁大树村张富贵家的女儿。张云原本是被张富贵聘给宋家做媳妇的,因着她听说宋泽身子不好,命不久长,再加上张富贵一点嫁妆都不肯给她,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张云原本想着先跑入深山躲一阵子,等到宋家打消了娶她的念头再回来,不想上山迷了路,身上的盘缠又吃完了,只得在山里乱转找东西吃,最后饿的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刘大婶见张云不似说谎,同钱贵合计了一番,不敢耽搁,忙过来和宋大宝说了。她丈夫死后,宋家对她多有照拂,她念着宋家的好,不想让宋大宝瞒在鼓里。 张颖沉默地听完刘大婶的话,咬了咬牙,沉声道:“不错,我确实不是张云,我叫张颖。” 张颖对张云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晚上便听见有人叫她这个名字。当时因着云和颖乍一听差不多,她也没有注意,后来许多人都叫她泽哥儿媳妇,她便更不在意了。 没想到眼下正牌“泽哥儿媳妇”出现了,张颖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起来。 张颖正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清楚,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泽突然费力地走过来,抓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管你叫什么,和我成亲的是你,一直以来照顾我关心我的也是你,你才是我媳妇!” 张颖闻言一愣,心咚咚跳起来。 接着宋泽又转向刘大婶,正色道:“谢谢婶子过来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我并不认识什么张云,我只知道我的妻子叫张颖,她陪伴我、体贴我,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张颖被宋泽突如其来的这波话砸的喘不过气,只觉呼吸开始急促,手心也浸出些许汗珠来。 宋泽正说着话,宋大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张颖心中一个激灵,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蓦地觉得口中酸涩,竟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爹,您没事吧?”宋泽转向宋大宝,面露忧心之色,张颖见状忙将扶着他走到宋大宝旁边。 宋大宝咳了好一阵子才喘过气来,费力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老了,不中用了。” 张颖立在一旁没敢出声,等着宋大宝发表他的意见。 “辛苦刘家婶子了,总是为我家着想。”宋大宝用力地挤出一丝微笑,冲着刘大婶道。 刘大婶越发尴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便在这时,宋大宝突然抓起张颖的手,张颖吓了一跳,正要挣脱,宋大宝便将她的手放在宋泽手上,柔声道:“儿媳妇自从嫁入我家,行为没有丝毫偏差,不嫌我儿病重,对我这个糟老头子更是孝顺有加!这样的儿媳妇哪里去找?” 宋大宝喘了口粗气,接着又道:“更何况当日我儿结婚刘家婶子你也在场,我家长辈亲戚都可在旁作证,就是张颖和我儿成的亲、洞的房,我们不认识什么张云李云!” 张颖闻言有些羞窘,又有些感动。说实话,她的身份刚被揭穿的时候,她还担心宋大宝会有什么想法,眼下她一无所有,如果宋大宝一怒之下不愿意再收留她,那她一下子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大婶明白了宋家的意思,梗着脖子,干巴巴道:“那、那张云那面?” “张云和我们家没有关系。”宋泽沉着脸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也不怎么客气起来。 刘大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才低声咒骂道:“张富贵真是个缺德玩意!这不是骗钱呢嘛!” 宋大宝示意张颖扶他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刘大婶旁边,诚挚道:“刘家婶子,谢谢你!” 刘大婶脸更红了,她开始后悔起来,无论嫁给宋泽的是谁,这都是宋家的家务事,都不是她应该多嘴的!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叫她以后后如何在张颖面前做人! 张颖感念刘大婶对她家的照拂,不愿同她多做计较,也跟着宋大宝道了谢。虽说刘大婶今天这一出打的她措手不及,但是这样也好,她不想顶着别人的身份活一辈子,也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爹,她的身份早晚宋家人都要知道的。 刘大婶闻言更加狼狈,结结巴巴半响,讪讪道:“那、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话毕也不等宋家众人回答,忙不迭的跑了,好似背后有什么吃人鬼怪一般。 宋大宝看着刘大婶离开的背影半响没有说话,许久才道:“我累了,儿媳妇你扶我进屋休息吧,泽哥儿你也过来。” 宋泽走路还不是很顺溜,几乎是一步一挪地挪到宋大宝的房间,且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额头上又多了不少细汗,将他的发丝都打湿了。 宋大宝坐在床上,看着一旁紧张不安的张颖,又瞧了瞧身体子虚弱的儿子,长长叹了一声,幽幽道:“我老了,也没多少活头了,泽哥儿媳妇,我能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啊?”张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头,“爹您请说。” 宋大宝瞥了一眼宋泽,突然就红了眼眶,哽咽道:“泽哥儿身子不好,日后还要靠你多多照拂,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日后我不在了,泽哥儿便只剩下你了,你要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宋大宝越说越激动,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张颖忙给宋大宝倒了一杯水,服侍他喝下去,宋大宝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泽哥儿,”宋大宝转向眼角通红的儿子,喘着粗气,“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媳妇,要记得她对你的恩情,千万不能辜负她!” 宋泽眼眶酸涩难耐,微微点头,“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瞧着这样的宋大宝,张颖不知怎地,心里突然不安起来,总觉得宋大宝这样不太对劲。 宋大宝听见儿子的承诺,面上十分欣慰,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声音沙哑,“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张颖心中咯噔一下,忙呸了两声,嗔怪道:“爹您胡说八道什么呢?相公身子刚好,您可要好好的,要看着相公健健康康才行。” 宋大宝抬袖抹了抹眼角,连连应了两声,才又道:“张富贵虽然骗了我家,但也给我家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去追究了。” “一会泽哥儿媳妇去一趟刘大婶家,请她陪你去村长家一趟,请村长帮忙修订户帖。” “村长是个明白事理的,只需将事情说清楚,村长不会为难。”宋大宝说话已十分费力,却仍然滔滔不绝。 张颖和宋泽成亲之后,按照律例,宋家是要重新修订户贴的。只是先前宋泽昏迷不醒,自己身体也不大好,宋大宝便没有说,想着等日后宋泽好些了让他自己去办理。可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宋大宝担心夜长梦多,便吩咐张颖赶快去将事情处理了。 张颖没有户帖的意识,是以一直没有过问整。不过张颖也不排斥,有了户籍就等于融入这个村子,便是以后她的身份曝光,有了宋家做依仗,也会好处理很多。 张颖于是点头应下。 宋大宝使劲喘了口气,挥挥手,疲惫道:“我累了,你们先出去吧。” 张颖应了一声,扶着宋泽出去了。宋泽眼眶泛红,张颖不敢打扰他。 宋泽睡下之后,张颖去了刘大婶家。 刘大婶见到张颖十分不自在,悻悻道:“泽哥儿媳妇来啦。” 张颖也没和她寒暄,把宋大宝的话给她转述了一遍,末了问道:“婶子您有空吗?” 刘大婶忙不迭点头,略微收拾一下便跟着张颖出门了。 两人到了村长家,不等村长问话,刘大婶率先将事情说了一遍。 村长听完刘大婶的叙述,气愤不已,骂骂咧咧道:“张富贵未免欺人太甚!当我们村子好欺负吗?” 张颖忙又将宋大宝的话转述了一遍,村长才稍微消了气。 天龙国实行严厉的户籍制度。永辉三年,永辉帝下令将天龙国的百姓按照职业划分为军户、匠户、民户,商户等户籍,规定每家每户都要下发户帖,户帖内需详细列明本户籍贯、人口,家庭财产状况等。 户帖作为天龙国纳税的依据之一,修订异常严谨。户帖要严格根据人口变动进行实时修订,具体由村长出具变更文书,里正审核,审核无误后报县衙主簿校核存档。每年年底,再由主簿对本县人数进行统计核实并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