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庭后，我一直没再见到空时，虽然从许多仙子口中听到好几次他来百花门的消息，但始终未见其人。历历往事从我眼前闪过，想起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害，我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最近的行为。　　几千年的孤身让我似乎有些躁动，应对着主动寻我的空时，也似乎有所迷失。我本是容易动心的女子，在凡间修炼之时受尽情伤，虽说这是成仙所必须经历的代价，但历数几千年，我也未曾见过像我一般世世受苦的仙人。可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伤害，我的心还是控制不住想要悸动，这几千年的相安无事也只是因为我的克制而已，而今时今日的场景，似乎已经开始脱离控制……　　只是，我明白自己躲避空时的原因，却不知空时不来见我的原因。那日在凡间，喝下第三杯酒前，我悄悄按下了银灵镯上的一个小小的凸点，那是百花仙子特意求太上老君为我们设计的，可以记录发生在银灵镯主人身上的场景，只是这个设计也有自身缺陷，它所记录的范围很窄，只局限于自己主人身上。那日在客栈，我独立一人醒来，只看到空时留下的话，我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回了天庭，然后迫不及待启动银灵镯查看那日我醉过去之后的场景。　　红衫公子扶着踉跄的蓝衫公子步入客栈，不多时，醉酒的红杉公子倒在了床上，蓝衫公子睡在地上，场景就此静止了许久，后来蓝衫公子率先睁开眼，一番张望后爬到了床上，与红杉公子并肩躺着，目光定在她脸上。不知看了多久，他才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仙子应是中意我的罢？”　　他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那个沉睡的人，手指游移到她的唇畔，他的眼神带了一丝哀伤，“在下中意的人，自是迷迭仙子。只是……”　　“在下同样中意玫瑰仙子、水仙仙子，还有荷花仙子，还有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其她仙子……在下无法只爱一人……”　　我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我从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画面还在继续，我看到空时缓步从床上下来，在桌边提笔写下寥寥数字，而后又折返回去，在床边呆呆立了许久，然后，缓缓俯身，吻在红衫公子的唇上，只一瞬便离开，最后他再看了红衫公子一眼，而后决绝地离去。画面又开始静止，直到我醒来发现了那张纸。　　我缓缓伸手收回银灵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可我还来不及思考，门外便传来了空时和水仙仙子路过嬉笑的声音，我的心开始向下坠，似乎回到了凡间的某一世，那时我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和他新娶的小妾调笑着路过，只是如今那夫君只换成了这位星宿仙君罢了！　　他们的笑声渐渐飘远，我僵硬地抚上自己的心脏，听着那开始慢慢缓和的跳声，有些无望地闭上了眼。　　再后来，连续着半年，我一直没有见过空时，只从时不时从我门前路过的笑声中听着他的踪迹，他的确很厉害，玫瑰仙子与水仙仙子已被他收入囊中，只剩荷花仙子仍旧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其实我也有过好奇，玫瑰仙子是百花门数一数二的美人，又如何甘心与别的仙子分享爱侣呢？还有水仙仙子，纵然温柔恬静了些，可从前相谈时也提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话语，可如今这两人却心甘情愿共同站在空时身后，总是令人惊讶的。　　不过我的这些疑问暂时也只能是疑问而已，这半年，我基本未曾离开寝宫，每日每日都在刻苦修炼，除了我心里的那个约定，我也是不想再一次经历从前的故事，也不想和别人永远争抢一个人。凡间的百世经历映刻在我脑海里，我真的是，怕了，怕了那一遍遍撕心裂肺的痛……　　随着时间推移，我对空时的思念逐渐淡了许多，本以为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波澜不惊，可意外还是来了。　　那是我的生辰，百花门与我相熟的仙子聚在一起吃饭饮酒畅谈，我连绵多日的阴郁也消散了几分，换上明媚的笑意加入其中，收下大家千奇百怪精美的礼品，小小的宴席也随之结束，我抱着满怀的礼物脚步漂浮着走进寝宫，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我轻飘飘地往床上奔去，往自己摔进床里，闭上朦胧不清的双眼，我正要睡去，却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迷迭仙子，生辰快乐。”　　我费力地睁开双眼，望着那个站在我窗前的人影。窗外的月光透进来，隐隐照亮那人的面容，我在端详了许久之后，终于意识到了那是空时。他拿着一串紫晶手链，慢慢向我走来，我心里蓦然涌出警惕，混沌的脑袋也开始清醒，我撑着身子爬起，稳住脚步走到了桌前坐下，看着空时折返方向走过来。　　“这手链是你我当初从凡间买来的，迷迭仙子说了精美至极，想必内心也是中意的罢！这半年在下悉心炼制，如今这手链也有了些星宿气息，迷迭仙子戴在身上，便也可对天命窥知一二了。”　　我心里有了一丝震动，可窥探天命的星宿气息？这诱惑实在太大了，这几千年来，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我想了无数办法想要从星宿神殿取得一件有星宿气息的物什，可那前任的星宿仙君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君，固执刻板，从不愿与女仙打交道，因此几千年来，我战战兢兢，不敢正视任何的暧昧之情，只看着身边的好友肆意追求爱意，始终孤独地过活。可如今，我梦寐以求了几千年的物什，就在我眼前，唾手可得！我的心脏开始狂乱跳动。　　我继续沉默着，努力压抑心中的狂喜，想着空时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空时又开了口，“不知迷迭仙子对在下的生辰礼物可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只是不知星宿仙君想从迷迭这里拿走什么？”　　空时顿了一下，坐在我对面，直直望着我的眼睛，“不知迷迭仙子是否记得半年前在下的回答？”　　“仙君说笑了，迷迭当日沉睡不醒，又哪里听得到仙君的回复？”　　空时看着我不肯退让的眼眸，低下了头，半响，他开口道，“迷迭仙子既不记得，那在下再重复一遍好了……”　　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仙君不是说自己羞怯，再难重复二次吗？”　　他的眼神有些晦暗，却仍显着坚定，“在下的确羞怯，可为了迷迭仙子，别说重复二次，纵是重复百次也是可以的。”　　“……”　　“在下中意迷迭仙子。”　　我还是没有说话，脑子里冒出道绝曾无数次在我耳边的哀叹。　　“只是在下……不止中意着迷迭仙子，在下同样无法放弃玫瑰、水仙和荷花。”　　“所以仙君想要迷迭怎么做。”　　他伸出手来，拉过我的手，把那串紫晶手链戴在我手腕上，紫色的晶光与银灵镯的银光映在一起，光芒渐盛，迷乱了我的眼。空时适时开口，“如此，仙子愿与在下一起吗？”　　我的眼里闪现幽光，“纵然是与三位甚至更多仙子共享同一个人？”　　空时垂下眼眸，语气未见半分松动，“是。”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身来，背对着他，说了一个字，“好。”　　空郁的声音带着欣喜，“此话当真？”他本以为，想要说服凝慕，需要费些时日与精力，却不想她这么轻易就松了口，不过，这让他有些困惑，迷迭果真中意他至此吗？他之前听水仙说过迷迭修炼之时的故事，明白她虽受了无数情伤，为人却专情至极，只要是她愿意与之交往的人，必定是她所喜爱的。只是……若真是如此喜爱他，为何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别的女仙调笑而无动于衷？　　那日回到天庭，他已做好了打算，他清楚迷迭定是中意自己的，也同时清楚她不会接受他的答案，那日他分明看到她按下了银灵镯，因此他也明白，迷迭定会得知他的答案，也必定不会认同自己，只是自己并不能因为她放弃，他是很贪心，可他也很聪明，他也在凡间修炼了千百年，也从情关走过，他明白专情女子的爱情有多么热烈和霸道，因此他也坚信，迷迭定会在不久之后寻他质问。　　只是，他想了许多次他们对质的场景，也想了无数遍她跑来寻自己时的神情，可他没有想到，迷迭一直都没有出现，这半年来，他每一日都做着迷迭来质问他的准备，可迷迭却只是把自己锁在房中，他甚至都无法见到她的面容。　　直至今日，她终于从房中走了出来，与她的朋友们一起说笑着，他在暗处看了她们很久，看着她低头饮酒，看着她默默微笑，看着她眼神变得迷离，而后悄悄跟着她进了屋内。他本以为此行必将是不欢而散，却不想她竟答应了他……　　他很欣喜，内心却有一丝不安，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不安的来源，就被她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她说：“自然当真。”　　空郁忽视掉内心那丝异样，正要起身向她走去，那道空灵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凡事要讲究公平，既然仙君想要百花绽放，那迷迭也要绿叶万里。”　　“你的意思是？”他似乎开始明白心里那不安的来源。　　“就是仙君心里所想，”凝慕的眼神也透露出如他一样的坚定，“迷迭也要共同交往其他神君。”　　空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从未预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对比着他如今的做法，她想要的也并不过分，可是，他为何如此不想同意呢？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凝慕继续着她的想法，“仙君意下如何？我知道仙君并不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人，难道是仙君还有其他更好的提议么？”　　“……在下自是没有迷迭仙子聪慧，就照仙子所说的做吧。”　　“好。”　　明明是该告别的时刻，可是空时却停在原地，挪不动一步，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那人，她眼眸淡漠，她心不在焉，他似乎越来越抓不住她的心，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心中意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有些黯然的垂下眼，“那我先走了，”他停顿着，复又抬起头，望向她清冷的面容，“凝慕。”　　凝慕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嗯。”　　空时慢慢离开她的屋子，凝慕却还是站在原地，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似在仔细思考，究竟是该前进还是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