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 午后舒爽温柔的风。 香樟树缱绻暧昧的香。 绿绒绒的草地上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墓碑,透着强迫症患者般的整齐。在这个墓地不比房价便宜的年代沉默着,小小的石碑,来不及叙述一人生平。 有一座墓前跪着一个女人,大概是个新的未亡人,缓缓摆放好一簇白花,含着清清浅浅的笑,竟然也不觉得突兀,墓园三月,还透着初春的生机盎然。她眉目秀气得很,脸色苍白着,唯有眼角因为眼泪泛起的红,往她脸上添了几分颜色。 邻近的墓前有对老夫妻彼此搀扶,眼睛红肿着,哭得肝肠寸断,嘶哑地絮絮叨叨着墓中人,衬得这头的女人格外沉默。 她安静地烧着纸钱,一声不吭,仿佛也没什么要对墓中人说的了。 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或者说,从来不曾有过。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火舌贪婪地舔舐脆弱的纸制品。很快,薄薄一层纸就化成了飞灰。 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份病历,宣示着一个新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期待着与阳光拥抱。她轻轻摸了一下小腹,还是平坦的,那是个还没有探出头的孩子。 她露出一个母亲柔软的微笑,两颊出现了小小的酒窝,透着几分俏皮,可薄薄的眼皮却仿佛撑不住一般,随手一掷,那份病例就被烧尽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化成一道青烟。 她疲倦的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掏出一张照片来,那是一张老照片,边角泛着黄,照片里有三个笑靥如花的姑娘,身后是闪着灯光的简易舞台。 中间的姑娘头发短短的,前额的碎发飘逸的像个帅小伙,大概是因为她比另外两个女孩子都高得多,所以两只胳膊顺手搭在两个姑娘的肩膀上,倒是让三个人的距离近了许多。 左边的女孩刘海长长的略微遮住了眼睛,柔软的头发轻轻搭在肩膀上,那女孩略微低着头,靠着搭在她肩上的手,笑出两个小酒窝来。 而右边的女孩比了个最不费脑的“V”字型手势,扎着高高的马尾,嘴巴张开着,好像在喊着什么,笑得青春飞扬。三个姑娘都穿着傻傻的运动款校服,纯白色的衣身干净的像少年人的心,大红色的长袖子却无端透出几分少年人的张扬来。 她露出几分眷恋的神色,用手紧紧捏着照片,骨节微微泛白,小心翼翼地烧起照片来,火舌卷到左边女孩的大红袖子上,眼看着就要卷到那张清秀的脸上,这女人突然像慌了神一样,手忙脚乱的扑灭了照片上的火,那张好像只会笑的脸上,终于流下了一滴眼泪。 她闭上眼睛,火光还是透过她薄薄的眼皮强行照亮她的视线,一片橙红,她张了张口无声道: 抱歉了,宝宝。 抱歉了,孟遥。 也许明天太阳还会升起,也许未来还会有阳光。 但是她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