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久孟夏末,定州行宫竟有些干热煞人,殿内小庭紫藤花快谢尽了,槐树卷了叶,蝉声高燥。媚娘只觉热得有些不耐人,还是阿蓉道得: “才人,恁般样热,不若阿蓉再取些冰来,置放侧边,到底凉爽些可好?” 媚娘闻言,微点了点头。于是阿蓉好着人送来几大块子冰,次第又取来冰梅子汤,置于冰鉴内镇了。阿菊旁挥了扇,媚娘坐了静心。 “才人,未想定州行宫这般样热。阿菊本以为定州于北,夏日定比长安、洛阳要为凉爽些。哪里晓竟这般样干热煞人。”阿菊一行替媚娘挥着扇,一行说着。 “北地素以如此,虽比长、洛两京要为凉爽,然天时不常,有时孟夏间也颇酷烈,你只在过长安、关中,自然不知。”媚娘吩咐阿蓉取了冰镇好的冰梅子汤,阿蓉先行试过,又递与媚娘。媚娘饮了,闲说着,微些不以然——她幼时随自家阿爷、阿娘去的地方多了,故皆晓得。 阿菊又道:“才人,还有一事,眼见得自长安带来益母草留颜粉将用完了,阿菊想着再制些,只益母草要端午所收根上无土的。阿菊问过尚局说现无有,若要时,需待些时日,且便一时有了,也比不得长、洛两京宫里。则末这益母草留颜粉——” “这里自是比不得长、洛两京宫里。且将就罢。”媚娘依旧抚琴,头也未抬。 “辽东近来战报如何?”媚娘闲闲拨弄着琴弦,问道。 “说已报捷,行宫上下为之雀跃,想着总不过多久,大家定当班师回朝的。” 已经报捷——媚娘思度着,御驾亲征以大军战小夷狄,事之初自然士气至盛。然战稍长,攻者难免气竭,守者最生敌忾。高丽军素以擅守称,前以国之内乱,故易衰。一旦人心内聚,坚为固守。大家劳师远征,兵军生疲,最生变数。且再数月即入秋冬,高丽时气早寒,我大唐兵军未必能耐此。若不能时,寒生疫疾,不战自乱。其时攻不能立克,士疲疾不能久(战),粮草供给一旦再难,恐进之不成,惟有退之一法矣。战于初攻时,兵马自然章法皆谨,一旦不胜兵退时,则难免退中生乱矣,乱则兵马有损。届时大家以堂堂大国之威,国主出而不能克小夷狄,终至无功退军,再兼伤亡疫疾,兵疲马损,是所谓回军日即愧悔时。一旦斯时至,颜面安在哉? 念至此间,媚娘忆起唐帝发兵前于长安大兴宫同李世勣相论之豪言—— “间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讨,魏徵谏而止,使至今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八年》”(李世勣) “然。此诚朕之失,朕寻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谋故也。《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八年》”唐帝时傲然,四顾群臣,骄之不已。 媚娘不觉微摇了摇头。 附:一、唐太宗之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唐帝(唐太宗)举数十万大军亲征高丽无功,病疾而返。终唐太宗生年,未能克之(高丽)。 二、唐高宗、武后(武则天)之龙朔三年(公元663年),白江口之役,唐军克百济、倭(日本)联军。百济亡。(《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 唐纪十七》“(龙朔三年,公元663年,唐军)遇倭兵于白江口,四战皆捷,焚其(倭,即今之日本)舟四百艘,烟炎灼天,海水皆赤。百济王丰脱身奔高丽,王子忠胜、忠志等帅众降,百济尽平。”) 三、天皇(唐高宗)、天后(武则天)之总章元年(公元668年),盖苏文之子为引,唐军平高丽,高丽亡。(《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一 唐纪十七》“(总章元年,公元668年)九月,癸巳,李勣拔平壤。勣既克大行城,诸军出他道者皆与勣会,进至鸭绿栅,高丽发兵拒战,勣等奋击,大破之,追奔二百馀里,拔辱夷城,诸城遁逃及降者相继。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勣军继之,围平壤月馀,高丽王藏遣泉男产帅首领九十八人,持白幡诣勣降,勣以礼接之。泉男建犹闭门拒守,频遣兵出战,皆败。男建以军事委僧信诚,信诚密遣人诣勣,请为内应。后五日,信诚开门,勣纵兵登城鼓噪,焚城四月,男建自刺,不死,遂擒之。高丽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