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八年,将暮春,草木欣欣,黄莺鸟啼。便殿。 “大家,夷狄之道终在以夷制夷。高丽、新罗、百济事端。终宜使其本族制之。若高丽内树可敌之者,再复新罗、百济,不必远征困乏,期之以经年,其内自以生变。劳远军制小夷狄,军需给养俱易困乏。所谓战事不可轻起,起必有克。否者昔炀帝之征,又如何耶?况吾国土辽阔,战事一开,他地有觊觎者,难免起兵之想。届时各竟烽火,将何以为?复经年以来,各地初定,实宜休养生息。军需粮草,本待于民。近载民生方息,未为深养,复以劳之,民必不堪。若因粮反乱,必成大患。至乎高丽,远地小夷,宜外耗其力,内树其敌,使其自乱。届时相机以为之,则事必俱矣。”媚娘言说着。 “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命,侵暴邻国,不可以不讨。《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八年》” “阿爷——”唐帝话音未落,太子早步入便殿。媚娘、唐帝之话语已俱在太子耳底。他有些惊异地用眼角余光看了媚娘一眼,这个若是娇艳之小女子于军国政事居然见地极深,这不是不令他讶异的。他早闻得媚娘精于文史,居便殿承旨,于阿爷政事常预以闻,今日有听,果见其然。 然媚娘却沉默了,唐帝既非可言劝者,就不必与之言了。不可劝人不必劝之,这是媚娘向以来为人之旨。他人总当有出者,徐徐静观其变罢。 果然朝中皆议。褚遂良出而进曰:“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眄则四夷詟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远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犹可也。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矣。《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八年》” 众臣闻,称之不已。唐帝未为快,视众,有大不悦色。 李世勣旁侧观之,异曰:“间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讨,魏徵谏而止,使至今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李世勣言出,唐帝觉大快意,傲然曰:“然。此诚朕之失,朕寻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谋故也。《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八年》” 唐帝真志大空言者。媚娘暗下里叹了口气。高丽素耐久战,况北地苦寒,冬冰无草,战若延迟,兵马皆困,粮草亦自将顿于路途。届时以大唐之威,久攻小夷狄而不能克,适足以成自辱,亦贻笑于他国。况久攻不克,若不退军,必经年战。经年则兵马久疲,是为劳军,亦为疲军,军疲则不可以恃。且军需粮草,皆待于国,即国内岁收尚可,亦耗损国力。一旦岁收有歉,民必难安,不免流离。则此战究是为何,又或能何所得呢? 殿上纷纷,众臣皆议其不可。倨傲之唐帝终不肯听,甚欲御驾亲征了。 横见战事不免,褚遂良复上疏焉:“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命二、三猛将将四五万众,仗陛下威灵,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馀籓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远举,皆愚臣之所甚忧也。《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八年》” 辞之殷殷,众皆以然。媚娘心下亦颇以之。 然唐帝不以为可,顾左右群臣而言曰:“夫天有其时,人有其功。盖苏文凌上虐下,民延颈待救,此正高丽可亡之时也。议者纷纭,但不见此耳。《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八年》” 言毕四顾,骄之不已。 群臣皆寂,知复劝亦不以为行。乃尔议定,将以为之。 附:一、唐太宗之贞观十九年(645年),唐帝(唐太宗)举数十万大军亲征高丽无功,病疾而返。终唐太宗生年,未能克之(高丽)。 二、唐高宗、武后(武则天)之龙朔三年(663年),白江口之役,唐军克百济、倭(日本)联军。百济亡。(《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 唐纪十七》“(龙朔三年,663年,唐军)遇倭兵于白江口,四战皆捷,焚其(倭,即今之日本)舟四百艘,烟炎灼天,海水皆赤。百济王丰脱身奔高丽,王子忠胜、忠志等帅众降,百济尽平。”) 三、天皇(唐高宗)、天后(武则天)之总章元年(668年),盖苏文之子为引,唐军平高丽,高丽亡。(《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一 唐纪十七》“(总章元年,668年)九月,癸巳,李勣拔平壤。勣既克大行城,诸军出他道者皆与勣会,进至鸭绿栅,高丽发兵拒战,勣等奋击,大破之,追奔二百馀里,拔辱夷城,诸城遁逃及降者相继。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勣军继之,围平壤月馀,高丽王藏遣泉男产帅首领九十八人,持白幡诣勣降,勣以礼接之。泉男建犹闭门拒守,频遣兵出战,皆败。男建以军事委僧信诚,信诚密遣人诣勣,请为内应。后五日,信诚开门,勣纵兵登城鼓噪,焚城四月,男建自刺,不死,遂擒之。高丽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