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孟夏间,长安城的风依旧薰暖,然因太子反案,大兴宫却真肃肃了。宫人们皆小心侍应着,惟恐一旦祸延及己。媚娘静静于宫内看着这一幕生杀反转之宫墙间戏——太子真不能谨于言者,然亦未必真有叛逆之心罢。太子乃文德皇后(长孙皇后)之嫡子,长居太子之位,以其朝中之荣,纵魏王在侧,若无大过,亦不可轻言废之。况魏王已遣归其邸,唐帝下《皇太子用库物勿限制诏》未久。如太子言,其西畔宫墙,去大内正可二十步来耳,此间大亲近,岂可并齐王乎?真若欲反,迳为可也,何必于此易牵惹大干系时随意言之?显系无心耳。然宫中事,言出如箭,力不可拔。太子此言一俟众知,即殆矣。纵皆知全出无心,然贵为太子,岂可言不谨出,成他人之口实呢?从来居高位者,皆不可轻言行,否者无以担大任,亦难以为大信,更不堪为世间表,威重天下。太子不谨,恐将失其位矣。念及此,媚娘不觉为太子轻叹了口气。太子一旦将危,魏王必图夺储。则如晋王何?思及晋王,媚娘亦些忧心了。 唐帝心愧悔了,当何以处承乾呢?若非他当年逼父逊位之鉴在先,或许不至有今日未变之变罢。那是如他自己当年所为一般的自己的儿子啊,“欲何以处承乾?”他问身侧侍臣,群臣莫敢对。寂静后半晌,济进道曰:“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旧唐书 列传第三十》)” 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或许罢。然一旦为废,废太子又何以自处之呢?历来太子为废,少有能久居世间而得全者。正所谓去载春秋之荣,正足以映今朝黜废之耻,皆可羞人。况太子为废,自然徙居,饮食用具,皆不得时,少有能堪之者。媚娘轻展了展卷书,心下感喟着。 夏,齐王佑自尽未久,唐帝弟李元昌赐令自尽,侯君集一干人等伏诛。承乾废为庶人。唐帝亲谒太庙,谢废太子承乾之过。秋,承乾徙居黔州。 事至此,因二子之反、深增惭叹的唐帝真些难眠了。他该再立谁为太子呢?泰儿麽?还是雉奴? 魏王觉得自己终于等来了最佳时机,他洋洋自得地想着日后登基之景况,一时真有舍我其谁感。凡事贵速不贵迟。他惟恐唐帝变换心思,暗下思度着。唐帝最担心者无非兄弟倪墙不能成全。只要给唐帝一个关于雉奴之承诺,唐帝就可安心了罢。他做着入宫面圣之准备,去之前不忘警告未满十六之雉奴——“汝与元昌善,元昌今败,得无忧乎?(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言毕,志必得之的魏王洋洋而去。